唯有你04(1 / 3)

卷一 十六歲·那一抹翩然少年藍 Chapter 04誰比誰活的更容易,誰又比誰高貴

如果嶽朝歌看見我昨晚刻板書呆子的樣子,她一定會捧腹大笑,告訴我,親了就親了唄,為什麼要解釋,不需要解釋。嗯,所以她現在能從容如常地出現在我麵前,對著守在門口的母親用力揮舞手臂,甚至大大咧咧地送去響亮的飛吻。

——by 盛原野

晴朗的萬米高空,機艙外天和雲,純粹的藍與白,像梵高筆下最明亮的色塊。

也許是見我戴著口罩,空姐周到地送來一杯溫開水,微笑提醒我,感冒了,要多喝水。這是一般的正常反應,隻有我向來理解不了的嶽朝歌才會眼睛圍著我打轉,大驚小怪道,哇,是不是怕我再偷襲你,所以采取的自我保護措施啊?

幾個小時前,母親執意送我到機場,走出大門遇到迎麵而來的嶽朝歌,麵頰上一如既往掛著飛揚自在的笑。我低估了她瘦小身材裏蘊藏的巨大能量,她自顧自搶過我的二十八寸行李箱,雙手一握提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拎下門前的台階。

“阿姨,您的寶貝兒子今天就交給我吧,保準把他安全送上飛機。”她回頭指向停在別墅外的一輛商務車,“瞧,專車都準備好啦。”

百般勸說也不肯退讓的母親,隻因她簡簡單單的兩句話,放心地鬆開一直緊緊攥著我的手。醫生曾提到,極度缺乏安全感,恐懼和陌生人接觸,所以時刻保持神經緊繃,是母親患上精神疾病的誘因之一。

我用數年時間學會和母親的相處方式,而短短一麵之緣,嶽朝歌就能贏得母親的信任,我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嫉妒。但嶽朝歌顯然並不知道,自己具有這樣驚人的天賦。

“喂,盛原野。”她像個哥們兒似的拍拍我的胸口,撇嘴不悅地道,“你不會真的讓我幫你把行李扛上車吧?很重的!”

沒能躲過嶽朝歌太過於熟絡的舉動,我避開她的視線朝母親點頭示意,請她放心,不自覺地低頭按了按口罩,拉起行李箱滑杆走在前麵。

昨晚給她蜻蜓點水的一個吻,讓我輾轉失眠到三點。實在沒有睡意,我有些懊惱地翻下床來到窗邊。無意中掃過窗縫,忽然發現一件不屬於我的東西——嶽朝歌的粉紅色蝴蝶結發夾。可能翻窗戶的時候不小心遺落的吧,我想著將其握在掌心抬頭望去。一院之隔,她的房間在我房間的正對麵,懸垂著碎花窗簾布,白色窗棱折射出月亮皎白的光。

沒有亮燈,嗜睡的她一定睡著了。我卻像個傻瓜無法入眠,偏執地非要為自己的出格安上一個合理的解釋。可能是怕她真的不回家,或者她的話太有說服力,還是頭腦發熱,一時衝動。想不清楚,走到書櫃前,求知若渴般翻開一本又一本的書,找不到答案再隨手丟在腳邊。直到不慎被一本書砸到腳趾,我對著散落滿地的書籍自嘲地笑了。

如果嶽朝歌看見我昨晚刻板書呆子的樣子,她一定會捧腹大笑,告訴我,親了就親了唄,為什麼要解釋,不需要解釋。嗯,所以她現在能從容如常地出現在我麵前,對著守在門口的母親用力揮舞手臂,甚至大大咧咧地送去響亮的飛吻。

她這樣,真正麵臨分別的我倒顯得薄情而寡淡。從被她占據大半個車窗的縫隙中,我笑著朝母親揮了揮手。母親倚靠門框,背過身抬手拂過眼角,再回對我,也抿唇努力笑了笑。僅僅一個短暫局促的微笑後,母親旋即轉身走進屋,大門在車子尚未啟動前匆忙關閉。

十六年來,第一次和母親分別,同時又意味著第一次和父親相聚,本該是兩個最親密的詞彙,之於我變成磁石的南北極。或者說因為我,它們代表了世界上最遙不可及的距離。

“哇,是不是怕我再偷襲你,所以采取的自我保護措施啊?”嶽朝歌雙手托腮,瞪圓她的大眼睛仔細端詳完我的臉,不屑地搖動食指,“沒用的,我一旦決定對你下手,一個薄薄的口罩根本攔不住。”

車子漸漸駛離別墅,我收回所有目光坐直身子,回答她:“我感冒了,戴口罩是為避免交叉感染。”

“朝歌,我建議你最好矜持一點兒,十六七歲的小男生一般都喜歡文靜的乖乖女。”開車的女人忽然回頭道。

“啊,忘了跟你們介紹。串串姐,他就是盛原野。”嶽朝歌在車內有限的空間裏,盡可能地展開雙臂,“這位是王串串,串串姐,我工作上的戰友,人生的導師,夢中的偶像!”

串串姐是嶽朝歌口中最常提起的一個人,我禮貌地朝她點頭:“你好。”

“你好啊,百聞不如一見,朝歌整天跟我嘮叨你,今天終於見到活人了。”可能同是藝人,她和嶽朝歌一樣表情豐富,笑容更為爽朗,“朝歌說你帥得一塌糊塗,可惜戴了口罩,不能一睹芳容了。”

瞥了眼嶽朝歌,她聳聳肩也露出無限惋惜的表情,嘴裏附和著是啊是啊,好可惜。難道她們相處都像舞台效果一樣誇張?

“盛原野,你昨晚答應我的事,不會反悔吧?你一定會來探我班吧?”

嶽朝歌倏地收斂浮誇神情,雙手合十抵在唇邊,眉眼間流露出信徒般的虔誠,小心又忐忑地對我發問。

被極度需要的感覺是一種不由自主的膨脹感。我想也未想,她是否在發揮高超的演技,便輕輕點頭。

她伸出尾指:“說話算數!來,和我拉鉤。”

小孩子之間才會有的幼稚舉動,我不想配合。她似乎立刻有所察覺,又自作主張抓起我的手和她的纏繞在一起,帶我左右搖晃、有聲有色地念出童謠一樣的誓言。

“一百年不許變!”

聽她篤定地大聲念到最後幾個字,我隻是想,小時候的願望肆無忌憚,美好得無以複加,長大卻是將美好願望一個個破滅,而我們變得越來越畏縮顧忌的過程,無奈又無能為力。

小時候仰望天空,白雲是棉花糖。長大了白雲是虛無縹緲的煙霧,一片片被機身穿過後,恢複原來模樣,而我們已走遠,穿入下一朵雲彩,逐漸遠離熟悉,但其實並無不同的那一方藍天……

我會想你的,你會想我嗎?

——by 嶽朝歌

我媽說我昨晚是滿臉傻笑,丟了魂兒一樣飄進房間的。我怎麼不記得了?記憶好像遺落在盛原野的房間,閉眼睜眼,呼吸困難,發現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抱著枕頭狂啃。太瘋狂了,如手捧炸雷猛地丟開枕頭,我衝到窗台前跪在地上,冒出個腦袋撩起窗簾的一小角。

似乎從我開始爬對麵盛原野的窗戶那天起,條紋窗簾就不曾合攏過。不管早遲,我攀上窗沿望進去,總能找到暈黃燈光裏讀書的他,然後我盯著他發呆的時間越來越久,久到手臂發麻。某天在健身房裏跑步,教練居然欣喜地指著我的胳膊說,朝歌,你都練出肱二頭肌了!

為偷看男生練出肱二頭肌,我大概是舉世無雙頭一個。接連兩次主動向同一個男生索吻,我大概也是舉世無雙頭一個。

盛原野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隨便的女生?可是現在才曉得害臊好像來不及了。我已經站在盛原野家的大門口,專程請來送我們去機場的串串姐也下車來到我麵前。

“串串姐,待會兒盛原野出來,我要怎麼麵對他啊?他要是生我氣,不理我怎麼辦?”昨晚的事我在電話裏告訴了串串姐,她的出現像我的及時救星。

“為什麼要生你的氣?”串串姐摘掉墨鏡,不解地問。

“因為我無理取鬧啊,任性啊,還因為我太隨便了。”我焦慮得站不住腳,滿地打轉,第一次登台也沒有這麼緊張過。

“那你回去吧,別送他了。”串串姐轉過身衝我揮手,“我先走啦,拜拜。”

“別啊,串串姐。”我忙抓緊她,連求帶勸,“來都來了,順便送送唄,你不是也想看看他長什麼樣子。”

“我已經看見了。”

串串姐的眼睛斜了斜,我驚得一回頭,盛原野和他媽媽正走出來。他們說著話沒看見我,我先稍息立正變成死木頭,一動不動,耳邊傳來串串姐的聲音。

“笑一笑,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我去車上等你們。”

我害怕,僵直站著伸手去拉串串姐,摸了個空,隻見盛原野抬頭望過來,當即咧嘴笑得心花怒放,快活地跑向他們……

揣摩劇本、苦練演技教會我善於察言觀色的本領。我看得出盛原野舍不得他媽媽,從門口到車邊短短的一路,他埋頭走得急,不敢停下來回頭再望一望他媽媽,連道別也僅僅是“你放心”三個字。

我想他是不願意流露出過多難舍的情緒,以免感染他媽媽,讓一場暫時的分離變得太傷感。於是我自然而然地調動起快樂氣氛,代替他向阿姨送出熱情的飛吻,故意調侃戴口罩的他,強迫他和我拉鉤保證會來探我的班。

做完這一切,我望出車窗外,機場已近在眼前。為什麼送別的路總是特別短,眨眼就到了,等待歸來的時間又總是無限長,數也數不到頭。

串串姐說機場人多不方便,讓我們就在車裏告別,她主動回避。

“盛原野,我下周進組,拍五天左右回來,你千萬記得抽時間去看我。”除了反複叮嚀同樣的話,我好像再找不到其他話可講,沒頭沒腦地說,“你別嫌我煩,昨天……昨天,對不起。”我都嫌自己囉唆,煩躁地垂下頭,瞧見他單薄的外套,又忍不住念叨,“你多穿點兒,北方很冷,會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