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你09(1 / 3)

卷二 二十一歲·住在心裏的一種病 Chapter 03這次,我追你,可好

不要再犯傻了,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by 盛原野

窗子向西,迎進夕陽,光影落在未開燈的診所裏,明暗界限清晰。我和嶽朝歌就隔著這道明亮餘暉,隱匿於昏暗之中,我倚靠牆壁站在這邊,那邊是坐在椅子上的她。

她半個月前的告白仍曆曆在目,遺忘是不可能了,我甚至必須讓自己不停忙碌,才不至於反複想起。連熬三個通宵之後,一閉上眼睛我就曉得自己失敗了,當天的場景如同無孔不入的空氣,一呼吸便滿腦子都是回憶。

她幹淨整潔的小家裏,有我曾經愛不釋手的書籍;她用柔軟身體抱著我,我嗅到了熟悉的香氣;她說她愛我,耳畔傳來一段動人的獨白,像用她最豐沛的情感為我而寫的一首情詩。我很慶幸一直背對著她,沒有讓她看見我動容的微笑,發自內心,不由自主。凝視著腰間她緊緊纏繞的雙手,依舊纖細單薄,和我夢境裏的那雙手一模一樣。

後腦重創,我與死亡隻有一線之隔的那個晚上,我曾夢見這樣的一雙手牽著我,帶我走出濃濃迷霧。從昏迷中漸漸蘇醒,我艱難而焦急地望向自己的手,隻看見一縷陽光灑落掌心。我試著想要握住,卻力不從心,目送光芒從指縫間溜走。從此,每天虔誠等待。

“起風了。”對麵的嶽朝歌忽而開口,將探往窗外的目光轉投於我,“降溫了,你怎麼不多穿點兒?”

“不冷。”我說。

她又看了看診療室關閉的門,安慰我道:“你放心吧,雯姐醫術高明,你朋友會沒事的。”

“嗯。”

最近我們和另一幫頗有來頭的同行發生摩擦,銓哥在來找我的路上遭人暗算受了傷。救人要緊,我懷著僥幸心理帶他又來到這家診所。嗬,僥幸心理,還是我有意無意期待著什麼?踏進診所的第一步,我已經下意識地尋找那抹熟悉身影。

她在,安坐於角落,埋頭讀著平放膝間的一本書。也許是又遇到難以理解的段落,她不自覺地啃起指頭,另一隻手點著書頁,逐字逐句細細低聲誦讀。以前那個抄筆記都能打瞌睡的嶽朝歌,現在全情投入的樣子像變成了與眾不同的另一個人。

被我們進門的聲音驚動,她抬頭看見是我倏地站起來,一臉意外,書掉了也顧不上撿。又很快恢複平靜,不再如上次我受傷那般失措,喚來吳醫生,鎮定地幫我扶銓哥進診療室。我們沒有任何交流,再出來沉默著各自走向一端,以診所最遠的距離為界,麵對麵,彼此無言良久,直至她率先開口,告訴我起風了……

“盛原野……”嶽朝歌起身來到我麵前,撥開被風吹散的劉海,露出她一雙澄澈的大眼睛,仰首朝我眨眼一笑,“我追你,好不好?”

她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她重重點了點頭,理直氣壯地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說不愛自己,就不能愛我。但是我愛你啊,我有追求我愛的人的權利吧。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是提前通知你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盛原野準備好,我要放馬過來啦!”

她說這番話的口吻和神態和十六歲時別無二致,一樣的瀟灑自信,一樣的激情飛揚。當年的我羨慕她鮮活濃烈的青春色彩,不自覺地與她親近。現在的我隻能揉碎了褲袋裏的香煙,一忍再忍,不停告誡自己,一時的心軟和鬆懈,終有一天會鑄成大錯。

“嶽朝歌,你知道我每天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嗎?”我抬手指向診療室,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道,“今天躺在裏麵的人是銓哥,很可能明天就換成了我。流血受傷對我們來說,是家常便飯。你不用覺得驚訝,我說的都是事實,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很有可能被人捅一刀死在街頭。你讓我有心理準備,我想問,你有嗎?你做好準備追求一個整天打打殺殺的男人了嗎?”

“我……我……”她含混不清地躊躇著,突然身子一定拉住我的手,目光堅韌,“我不怕!”

我沒有抽手,冷冷逼問:“你不怕什麼?不怕追求我,還是不怕我死?”

“都不怕!我隻怕明明已經找到你了,你又躲著我。”她挽起袖子伸出左手,橫亙手腕的一條傷疤深深刺入我眼底,“我也死過,盛原野。你不記得了嗎?我還親手殺過人。你說的話根本嚇不倒我。你越是這樣想盡辦法推開我,我越不能離開你。你活一天,我就陪你活一天。你哪天死在街頭,我就去幫你收屍。你過什麼樣的生活,我就和你過什麼樣的生活。”

“行了!”我一把擒住嶽朝歌的左腕,強迫她直視我盛怒的雙眼,“我當初選擇替你頂罪,不是為了今天聽你說這些。我想讓你過普通人的平靜生活,你懂嗎?我已經過不了了,但你可以,好好生活。不要再犯傻了,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她疼得皺了皺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又倔強地一滴也沒有流下來,嘴角竟擠出一絲欣慰的笑:“所以說,你不恨我,對嗎?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重要嗎?”我冷哼一聲反問,她手腕的傷疤會發燙似的灼熱我的掌心,催促我盡快結束這場和她的口舌之爭,“你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嗎,我也告訴過你,我有女人了。”

“我沒有!”

“可我有。”

“阿原,銓哥怎麼樣……你……你們……”

我和嶽朝歌互不退讓的僵局,被突然出現的費仔打破。他擁著小葉走進來,以最幹脆諷刺的方式揭穿了我的謊言。

“我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停在原地,費仔看看我,又看看嶽朝歌,探究地問道。

“沒有。”

鬆開嶽朝歌的手,我走到窗前抽出香煙,夾在指縫間並沒有點燃。身後是他們和嶽朝歌打招呼的聲音,但聽不見她的回應。下一秒,一隻微涼的小手緊緊拉住我的小指,她來到我身邊,與我並肩共同望向窗外暮色四合的街道,聽樹木被秋風吹得沙沙作響。

“盛原野,別再推開我了,好嗎?”片刻,她的聲音輕得近乎耳語,“我已經過了五年沒有你的日子,再多一天、多一秒,我都不想過了。”

“不可以。”我不看她,隻拒絕。

“為什麼?”

我沒有回答,把她拽到費仔跟前:“費仔,你把你那天晚上對我說的話,再說一遍。”

他聽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猶豫地瞄了瞄我,無可奈何地對嶽朝歌說:“小姑娘,你跟我們不是一路的。一看你就是正經人,我們從來不敢招惹。阿原也都是為了你——”

“你說要帶我去哪兒?”

“帶……帶你去開洋葷。”

“好。”

除了放縱自己徹底墮落,我再想不到讓嶽朝歌打消愚蠢念頭的方法。果然,她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又習慣性地抿起來,緊緊盯著我,似乎在等我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她太執著於“愛”這件事,但她不明白,現在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是我沒資格去回應她的愛,哪怕讓她靠近我都是在害她。

“嶽朝歌……”聽我喊她的名字,她振作地眸光一閃,而我要說的是,“需要我跟你解釋費仔的意思嗎?”

“阿原!”費仔和小葉同時低呼。

我斜睨他們一眼,不理嶽朝歌失魂恍然快要昏厥的模樣,正要開口,卻聽診療室裏傳來銓哥的咆哮聲——

“阿原,TMD帶老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