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你11(1 / 3)

卷二 二十一歲·住在心裏的一種病 Chapter 05不配得到幸福的人是我

我不想做他的累贅,變成他的負擔。他的生活不允許嶽朝歌做一個弱者,即使沒有強健的體魄,我也要有一顆堅韌的心髒。

——by 嶽朝歌

要不是Ian給我打電話,約我去拿照片,我幾乎忘記了一個多月前曾偶然經過她的畫廊,被一幅“大手握小手”的油畫所吸引。我們約在畫廊附近,一家由中式四合院改建而成的茶室。地處偏僻街區,四合院又在巷弄深處,我多花了些工夫找到茶室,Ian已經坐在天井下的仿古木桌旁等我。

經過“巒”畫廊的時候,我特意停留片刻,大門緊閉,黑白交疊的實木Logo依舊顯眼。因為聽Ian解釋過其中深意,再看也覺得像暗藏啟發世間凡夫俗子的禪機。

落葉紛紛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不見疾馳車輛。好似置身一座寧靜祥和的小鎮,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小街盡頭會有望不盡的連綿山巒和碧波蕩漾的湖水。人潮湧動的大都市腹地,還藏著這麼一片不被喧囂打擾,不被時間追趕的秘境,實在令人難以想象。如果不是那天魂不守舍,無意中走到這裏,我不可能會找到。

所以有幸來過,靠的是那麼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機緣,和Ian的一番交談,她對我的點悟,也是難得的一種緣分。再見她,我就多了幾分親切感。

“不好意思,隔了這麼久才聯絡你。”Ian嘴角噙著優雅笑容,欠身請我入座,“我去見了那位畫家,他告訴我,那幅畫作的原型的確是一對父女。因為某些原因他不能回國,專程托我轉達謝意,謝謝你欣賞他的畫。另外他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希望你能滿足他。”

Ian措辭得體,態度鄭重,我有點兒受寵若驚,忙道:“沒問題,沒問題。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別客氣,你直說就好。”

“好。”她含笑點頭,“坦白說,那是一位不大得誌的畫家,在國內也沒什麼名氣。所以他很好奇欣賞他的女孩是個怎樣的人。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跟我談談你自己,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她提到“不得誌”,令我不由得想起我爸。自從離開我媽,必須獨自麵臨生存問題,“尋找爸爸”便悄然地偏離我生活的中心,慢慢走遠。容許我牽掛他的時間在縮水,兒時對他的印象也開始變得模糊,那段時光賦予的快樂感受或許還在,可點滴畫麵再也拚湊不出一幅完整的回憶。

感謝Ian給我這次機會,當我的聽眾,讓我可以坐下來,用一段專屬時間靜靜回想我的爸爸。我告訴她,我的爸爸蓄著中長發,最愛聽崔健的搖滾。他擅長畫竹畫葡萄,畫竹是喜歡竹子的風雅氣節,畫葡萄是因為它珠圓玉潤,粒粒飽滿。他隻教過我三個字——“大自在”,用蘸滿墨香的筆寫在宣紙上讀給我聽,依稀浮現憧憬笑意。他離開那天我正好去了幼兒園,回來時,隻剩滿屋子碎成雪片的他的畫……

我長大了,二十一歲了,獨自一人生活,不再抱有與爸爸重逢的幻想。隻希望他過得一切都好,還在用他的畫筆勾勒他眼中的世界,無論成名與否。因為這幾年我才漸漸懂得,能自由自在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比什麼都重要。

刻意回避掉我媽和那段最晦暗的日子,我答非所問,從一開始就不由自主地跑題到了我的爸爸身上。說著說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我朝Ian抱歉地笑了笑,竟看見她抬手拭去眼尾的淚光。

是在為我爸爸這樣一位同不得誌的畫家而惋惜嗎?從事藝術工作的人都這麼感性嗎?

似乎察覺到我不解的目光,她重新麵帶微笑,問:“怎麼沒聽你提起你的母親?為什麼你現在一個人生活?”

哎呀,真是個直覺敏銳的女人!我故作天真地衝她眨眨眼,半真半假地道:“我比較叛逆啊,離家出走了。”

“是嗎?”她哪會相信,挑了挑眉,從隨手的小包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差點兒忘了,給你。背麵有畫家的親筆簽名。”

我開心地雙手接過照片,直接翻到背麵看畫家的簽名,隻一眼,當場驚呆。

陌生的筆跡寫出的是一個我最熟悉的名字——“嶽山”,什麼都有可能遺忘,但我不會忘記我爸爸叫“嶽山”。是同名同姓嗎?同名同姓,同樣不得誌的畫家而已嗎?那幅打動我的畫的原型是一對父女,僅僅是巧合嗎?

照片在我手中顫抖,我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這隻是巧合,更無法相信奇妙莫測的機緣引領我找到爸爸了。

“嶽山是他的本名,出國改作油畫之後,他自己改了名,嶽亦山。‘巒’畫廊也是這麼得來的。之所以我會拖這麼長時間才和你見麵,是因為我帶著你的照片去找他求證了。剛才聽了你的故事,我更加確定你是他的女兒嶽朝歌。”

無暇去考慮她話中的真假,我問:“你是?”

“我叫嶽瑩恩,Ian,嶽山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姑姑。”

“姑姑?”一個想都沒想過的稱呼,我帶著疑惑輕喊了出來。

“嗯。”Ian隔著圓桌握住我的手,溫柔地看著我,“朝歌,我知道讓你一下子接受這個事實有點兒困難,但時間不多,我不可以再等了。”

我茫然搖頭:“什麼意思?我不懂。”

“如果你不介意……”她拿出手機撥下號碼遞給我,“有些話哥哥想親口對你說。”

隻猶豫數秒,在Ian鼓勵的目光注視下我接過手機。聽見那頭傳來爸爸輕喚的一聲“朝歌”,努力抑製的所有情緒瞬間爆發,我鼻子一酸,膽怯又生澀地喊道:“爸爸……”

一次和Ian姑姑的約會,一通與爸爸的越洋電話,我找回了以前失去的很多,也得知了很多如今的物是人非。驚喜高興之餘,有一道選擇題擺在我麵前,沒有正確答案,可選擇就意味著失去。

我想要第一時間去找盛原野,讓他分享我這份喜悅,請成熟的他幫我分析每一個選項。剛走出咖啡廳,卻被便利店同事的來電打亂我的計劃。她告訴我,便利店出事了,讓我趕快過去。

馬不停蹄飛趕到便利店,眼前的景象扼住我的腳步。閃著燈的警車停在路邊,便利店門前圍了一大群人。臨街的落地窗全部碎了,透過空空的窗框望進去店裏一片狼藉,如多米諾骨牌疊加的貨架搖搖欲墜,四零八落的貨品像剛經曆過一場混戰,懸在空中的白熾燈管半明半暗地閃爍著……

不敢再多看,我推開人群奔進店,兩個警察正在做筆錄。神情肅穆的店長喊了聲我的名字,對警察說所有店員都到齊了。我走到當班的女同事身邊,臉色慘白的她抱緊雙臂背對著店內的慘象,似乎還沒從恐懼中清醒過來。

警察巡視我們一圈,其中一個問:“你們誰認識一個叫阿原的?”

心頭猛地一驚,直覺告訴我不可以當眾承認。可能因為五年前將盛原野帶走離開我的,也是穿著製服的警察,我不信任他們。有陰影揮之不去,我無法再直視他們,強裝鎮定攬住女同事的肩膀,感覺到她身體在微微顫抖,不免心生愧疚。

我不怕陪盛原野行走水深火熱之中,但現在傷及無辜,又是我始料未及的。

發問的警察用筆尖指了指她,接著道:“據這位女同誌回憶,來砸店的是幾個街頭流氓,說要找阿原的女朋友。為了大家以後的安全著想,我希望你能主動站出來,協助調查。”

而後他們用肅穆的沉默壓迫全場,平靜又好似暗潮湧動的視線掃過我們之中每一個人。仿佛隻需要停留幾秒鍾,便能探清我們的前世今生。尤其是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警察,本移開的銳利視線再次回到我身上。我緊張得都耳鳴了,腦子裏像有火車駛過轟轟作響。

沒有把握能騙過善於挖掘人心的警察,再多幾秒鍾,我一定會露餡。愈加浮躁的掩飾即將瓦解,我隱約聽見上方傳來刺刺啦啦的火花聲,下意識地一抬頭,一根白熾燈管嘩地掉下來,尖銳的棱角砸中我的額頭,碎在我腳邊。

蒙了片刻,鑽心刺痛襲來,我摸上額頭溫熱的液體染濕手指,感到一陣眩暈。四周圍攏過來的人變得輪廓模糊,表情虛渺,我眨眼定了定睛,一條白色毛巾遞到我手裏。接過來緊緊捂住傷口,我不停地說著沒事沒事,又控製不住身體左右搖晃。

警察要送我去醫院,我想也沒想拒絕了,告訴他們自己就在診所打工。不等他們再多問,立刻懇請同事幫我攔出租車。坐進車裏,那位沒開過口的警察也跟了過來,隔著車窗問我要不要緊。我怕他看出什麼,硬擠出笑容說沒關係,皮外傷而已。

車子駛上馬路,回頭他仍在原地。管不了那麼多了,我現在一心隻想給雯姐打電話,確認診所裏沒有別人。不能讓盛原野知道今天的事,要編個好點的借口隱瞞過去。

我不想做他的累贅,變成他的負擔。他的生活不允許嶽朝歌做一個弱者,即使沒有強健的體魄,我也要有一顆堅韌的心髒。

我可以為她去死。

——by 盛原野

嶽朝歌受傷的原因,她告訴我是在便利店打工拖地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貨架角。我很清楚她是在騙我,早有人放出風聲,急於叫囂炫耀他們打砸便利店的功績,威脅我下一個倒黴遭殃的就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