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你13(3 / 3)

他們提到將來孩子的名字,我頓然聯想到嶽朝歌的女兒,產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她會不會也是我的女兒?

——by 盛原野

當爺爺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我正凝視著手裏一份薄薄的文件出神,絲毫沒有察覺。

嶽潼恩,Dawn,原名嶽朝歌,大學畢業後,成為一名職業特效化妝師。她的團隊參與過不少電影的拍攝,技術精湛,業內聲望頗高。回國的原因不得而知,時間是在我們重逢的三天前。她的確有個孩子,但從未結過婚,也很懂得保護自己的個人隱私,我沒能查到更多的有效信息。

一旦回國,便很容易調查一個人的行蹤,我得到了她的住址和她女兒幼兒園的地址。去找她不過一段路的距離,至多麵臨糟糕的交通狀況,她的刻意欺騙才是我真正的阻礙。沒有合理的身份,沒有明確的立場,她的態度一清二楚,我卻忍不住私下展開調查,對著一行住址蠢蠢欲動。

“原野,很忙嗎?”

爺爺的詢問聲喚回我的心神,我忙走近扶他坐進沙發,屈膝蹲在地上倒水沏茶。七十多歲的老人,又行動不便,很少來辦公室,我有些意外他今天的突然到訪。

“爺爺,您怎麼來了?”

“婉茹打電話請我去你那裏吃晚飯,我想順道過來和你一起回去。原野……”爺爺話音一頓,深看我一眼,“別忘了你現在是快有自己家庭的人,不能隻顧著工作,要多陪陪婉茹,我還想在臨死之前抱上孫子。”

他沒有接我奉上的熱茶,直到我點頭應聲後,才慢慢接了過去,並沒喝直接放在茶幾上。無須他再說什麼、做什麼,已經讓我明白他的意圖。爺爺像一位經驗豐富的老獵手,僅憑一陣風吹、一絲氣息、一聲異響,便能準確辨別出獵物的方位大小,果斷出擊,從不落空。再靈敏的獵物也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獵槍。

五年前嶽朝歌離開後,我用半條命兌現了小葉的請求,躺在病床上曾有三個人來看過我。銓哥想我活下來,因為費仔死了。一個叫薛海的警察也想我活下來,他說要調查清楚當年命案的真相。我昏迷之中爺爺來了又走了,一句話也沒有留下。護士隻說他守在我身邊很久,一個人沉默不語地站著,神情肅然,不容許任何人靠近。

不久,我得到了那個人車禍去世的消息。薛海也被調離原崗位,發配到最偏遠的縣城當片警,不久後在一場搶劫案件中受傷犧牲。康複出院我回到盛家,遵從爺爺的意願讀書深造,接管企業。我們沒再談起過以前的事,但我心裏清楚,車禍也許是意外,但犧牲不是巧合,一切都是爺爺的苦心安排。

為了挽回孫子,爺爺做了很多。我隻能努力當好一個他所期望的盛家人,來回報他的妥協和犧牲。所幸直到今天我一直做得不錯,爺爺也很滿意。

“原野,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爺爺扶著我的肩頭艱難起身,“回去吧,婉茹說做了一桌子我們愛吃的菜。”

“好。”

回到我獨居的住所,婉茹已坐在擺滿佳肴的餐桌前等我們歸來。決定和她結婚的當天,我就給了她這裏的鑰匙。她激動地緊緊攥於掌心,仿佛我交給她的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東西。她真傻,從不計較自己的付出遠遠超出我的投入,傻得令人疼惜。

用餐時間,我們聊著一些沒有實質性內容的話題。爺爺和婉茹開始談論半年後的結婚儀式,以及更遠的生兒育女問題。我側首默默傾聽著,知道自己漸漸變得漫不經心,仿佛所有一切與我無關。

他們提到將來孩子的名字,我頓然聯想到嶽朝歌的女兒,產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她會不會也是我的女兒?

那晚我喝醉了,醉得一塌糊塗,頭疼發作又神誌恍惚。醒來發現嶽朝歌留下的親筆信,才依稀想起她來過。我記得我吻她,吻進她給予我的柔情懷抱,仿佛做了一場幻境般的美夢。之後也許還發生了什麼,但又太像什麼也沒發生,尋不到嶽朝歌存在過的線索,那封信也像是被風吹進房間,飄落到我床頭。

開車送爺爺回家的路上,這個問題仍於我腦海清晰徘徊,該去見見嶽朝歌的女兒,我想她一定會拒絕。

“原野,既然你和婉茹已經訂婚了,就讓她搬過去和你一起住吧,也好方便照顧你。”

後座的爺爺忽而開口提議,我定了定神,說:“離她學校太遠,她上下班不大方便。”

“辭職啊,我以前跟她提起過想讓她做全職太太,她沒說不同意。”

“她告訴我她喜歡當老師,我尊重她的想法。”

“做丈夫的應該要強勢,我再找她談談。”

“還是我去吧。”

沒有得到預期的明確表態,爺爺帶著怒意下車,不理會我的道別,埋頭氣衝衝地走進別墅大門。我無奈地想發笑,婉茹不懂得拒絕,向我要求婚後繼續工作。我一直不是一個強勢的男人,也讚成她做她喜歡的事,欣然同意。

爺爺他可能太想抱孫子了,而我似乎從來沒有這個準備。

車子在藹藹夜色中漫無目的地遊蕩,璀璨燈火倒退成迷離風景,車內灌進的疾風一次又一次將我的思緒吹亂。不大想回去,盡管我知道婉茹一定和往常一樣在等我。不能不想嶽朝歌,盡管她拒絕我再打擾她的生活。

不知不覺之中,我開車來到了她女兒的幼兒園。一眼從車窗裏望出去,一個小女孩坐在門前台階上,專心致誌地啃著一個麵包,對身邊老師模樣的年輕女人的低頭問話,不理不睬。

不需要任何求證,我敢確定她就是嶽朝歌的女兒。因為她和嶽朝歌長得太像,準確地說,她和十六歲的嶽朝歌長得太像,一樣的圓臉,一樣的大眼睛。

下車走近她們,我問:“你媽媽呢?”

女孩仰起滿是麵包屑的小臉,半張著嘴呆呆望向我。女老師也忙防備地伸手護住她,露出警惕的眼神。

意識到自己的直接和嚴肅嚇到她們,我矮身蹲下微笑,對女老師說:“不好意思,我是她母親嶽朝……嶽潼恩的朋友。太晚了,我想先接她回去,麻煩你給她母親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可是珠珠媽媽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她說她工作忘記了時間,不會再耽誤太久。”

“請你給她打電話。”我再次不容拒絕地重申。

“哦,好……好吧。”

女老師猶豫地撥通電話,聽見她喊了一聲珠珠媽媽,我示意她將手機交給我。沒有客氣地問好,我如同給下屬布置工作般,簡潔迅速地道:“我是盛原野。我現在送你女兒回家,在樓下等你。”

手機那端的嶽朝歌沉默數秒,又低咒一聲後,卻出乎我意料順從地說:“好,麻煩你把手機給張老師。我會馬上趕回家。”

得到嶽朝歌的首肯,小女孩悶悶地跟我上了車,盤腿而坐一聲不吭,不時伸出舌頭舔嘴角的奶油。沒有和小朋友相處的經驗,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麼,我從後視鏡裏收回視線變得更悶。

“張老師一定是被你迷住了,所以才讓我上車的。她可真……真不靠譜。”

不滿的嘟囔聲由後座傳來,她言之鑿鑿的推論難倒我了。無從辯白,我隨口問出一個已調查清楚的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嶽水珠,小名珠珠。媽媽生氣的時候叫我嶽珠珠,最生氣的時候才叫我嶽水珠。你也覺得我的名字不好聽嗎?”

“不。”

“媽媽說水珠很特別,它們總能找到最小阻力的道路。媽媽希望我的人生和水珠一樣。”

珠珠背書似的一個字一個字道出她名字的來曆,聽得出她並不理解其中深意。她是嶽朝歌的希望,嶽朝歌將最美好的願景寄予了她,總有一天她會懂的。

“你是誰?”她不客氣地大聲問。

“我叫盛原野,你媽媽的,朋友。”

“男朋友?”

“不是。”

珠珠歎口氣:“我媽媽那麼漂亮,為什麼從來沒有男朋友?”

嗯,這個問題我會親自問嶽朝歌。珠珠忽然從後座跳下來站到中間,我下意識地抬手搭住副駕座椅靠背,以防急刹車發生危險。看來應該盡快裝個兒童安全座椅。

她攀著椅背湊近我,問:“叔叔,你是不是想當我媽媽的男朋友?”

目視前方,我反問道:“你覺得呢?”

“不想。因為你剛才對我好凶,我要跟媽媽講你的壞話。”她頭一歪,朝我賊賊一笑,“不過,你放心,我才沒有那麼幼稚,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子了。”

我報以微笑,由衷地道:“謝謝你。”

“不客氣。”

和小孩子交流似乎並不難,珠珠遺傳到了嶽朝歌的古靈精怪。猜測趨向事實,我沒有生孩子的準備,但可能現在開始需要學習做一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