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你16(2 / 3)

我媽用力回抱我,重重點頭。其實隻要一兩句話就能化解的怒氣和幽怨,原來需要這麼長時間的思考和反省,有什麼好再計較的。趁我們都在的時候相互陪伴,永遠好過一人已經走遠,另一人一無所知,依然耿耿於懷。

過去幾年嶽朝歌的家裏一定發生過什麼,一定也與珠珠的身世有關!

——by 盛原野

我輸了,輸給自己的自信,丟盔棄甲逃入忙碌工作之中。以前是冰冷的工作機器,現在是超負荷運轉直至發燙的機器,可心是冷的,沒有溫度。

腳下踩著城市最昂貴的土地,視線裏有城市最繁華的風景,我卻感覺離這座城市很遠。它的燈火闌珊,它的熱鬧喧囂,都與我相隔千萬裏,我像被永久放逐,走也走不進去。點燃很久不抽的香煙,我加快車速,開往這座城市另一處隻在夜晚蘇醒的地方。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鍾,邱城已經先到,坐在吧台邊的高腳椅上喝酒。距離上次見麵的時間也有五年了,我和他並不是真正的朋友,不需要久別重逢的客套寒暄。相鄰而坐,我抬手示意酒保不點東西,邱城轉過頭,搖晃著玻璃酒杯。

“謝謝你啊,盛總。我想你錢再多,也不至於傻到隨便撒。明天嶽朝歌的工作室正式啟用,你要不要先去視察視察?”

“不用了。”我不傻,也不會需要用金錢來維持和嶽朝歌的關係。

“你的錢我沒白拿,已經暗示過嶽朝歌了,可惜她不明白。我估計隻有像她那樣的笨蛋,才會以為我錢多到可以為拍一部電影,組建一個全新的工作室。”

“我不希望她知道,請你保密。”

“行啊。”邱城仰頭喝光酒,故意搖響杯底剩餘的冰塊,“我還真不想摻和你倆的事兒。當年是我年少輕狂,咬著那一口不服輸的勁兒,削尖腦袋也想往你們中間塞,愣是把自己弄得滿頭包。我想不通,現在你們要什麼有什麼,又都單身,也沒被誰惦記著,算苦盡甘來了吧,為什麼還走不到一塊兒?”

因為我要愚蠢地信守一個愚蠢的諾言。

“你該不會是不能接受小珠珠吧?你要真是這樣,我真鄙視你的智商!她是你女兒!”邱城砸下酒杯,“說話呀,你!”

苦笑搖頭,我說:“珠珠不是我女兒,我們做過親子鑒定。”

“不可能!親子鑒定的準確率是百分之百嗎?”邱城完全不相信我的話,臉上充滿不可思議的神情,站起來,“我記得清清楚楚,朝歌出國沒多久給我打電話說她懷孕了,高興得話都說不全乎了。小珠珠不是你的孩子,就見鬼啦!”

“懷孕?”我不禁蹙眉,嶽朝歌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你不知道?”他又慢慢坐下,像在用這短暫間隙回憶思考,“難道朝歌後來流產了?小珠珠要真不是你的孩子,能是誰的?不可能啊!那時候她愛你愛得死去活來,怎麼可能……該不會她被……不不不,不可能。怪我,想象力太豐富了。”

頹然地看向一臉後怕的邱城,我又何嚐沒猜測過他剛才的猜測。我了解嶽朝歌,如果遇到那種事,她寧願同歸於盡,也不會讓自己受到絲毫侮辱。但我現在沒有精力考慮這個問題。

我和嶽朝歌曾經有過孩子,曾經,有過,一個屬於我和她的孩子。

這一定是對我無法靠近嶽朝歌莫大的諷刺,也是為我的愚蠢至極所付出的最慘痛的代價。現在再去找她求證,隻會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不該遵守該死的諾言,不該輕率答應她的條件,不該做所謂的親子鑒定!

“我說,該不會小珠珠也不是朝歌的孩子吧,是她收養的?”

“她們長得很像。”我說。

“那就邪了門兒了。你怎麼不去問清楚啊?不行,嶽朝歌那丫頭就一點不好——嘴硬。她要是不想說,沒人能撬開她的嘴。”邱城掏出一張便條,推至我麵前,“這是工作室的地址,去看看吧。我走了,再見。”

盯著薄薄的便條發呆,我好像沒有勇氣伸手觸摸,酒保又將一張寫有手機號的杯墊推過來。他抬手示意我看左後方,我沒有回頭,拿起其中一張快步走出酒吧。

據邱城講,工作室的地點是嶽朝歌親自選定的,位於一條如今看來略顯陳舊,但格外幽僻的小街深處。嶽朝歌強調不允許改動外觀,僅在內部做簡單修葺,使其更符合工作需要。

我來到這裏停下腳步。外牆紅磚斑駁坑窪,左側掛有一塊褪色的木板,依稀能辨別出上麵有一個黑白色的“巒”字。處處都和周圍的環境一樣,古舊又滄桑,讓人很難想象這是一間即將啟用的工作室。

不知道嶽朝歌為什麼會選擇這裏,寧靜得與世無爭,還是曾有過什麼值得紀念的回憶?

昏黃的路燈下,遠遠走來一個瘦削的女人。直覺反應是嶽朝歌,我下意識地閃身隱入牆後陰影中,又忍不住探出頭。她身穿一條白色長裙,長發披散,低頭慢慢踱步想著什麼,像是偶然經過。站定在褪色的木板Logo前,她抬頭環抱雙臂,久久凝視,仿佛出了神。

十六歲時雖然無心,但我知道嶽朝歌是個漂亮的女孩,直到如今她更是美麗動人,活得精彩又漂亮。她做到了所希望的“為自己而活”,而我呢?

“Ian姑姑,嗯,我挺好的。你以前的畫廊我已經租下來改為工作室了,名字我也沒改,還叫‘巒’。對,算是對爸爸的紀念吧。”

打起電話的嶽朝歌隨意地走動著,離我越來越近。我下意識地沒入黑暗中,聽著她的聲音逐漸臨近,直到她的身影出現在路燈籠罩的牆外。她停下了腳步仍講著電話,隻要稍微扭頭,便能一眼看見有如偷窺者的我。

“嗯,珠珠也很好,很適應國內的生活,聖誕節我一定帶她過去看你。對了,那個人有再去找你嗎?沒有就好,拿走那麼大一筆錢,再騷擾我們就太無恥了。你放心,我也絕對不會讓那個人找到我們的……姑姑你別那麼說,照顧珠珠是我的責任,你再說我要生氣了……我知道,好的,再見。”

嶽朝歌放下手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我邁出陰影,目不轉睛地望向遠去的她,心裏的疑惑發酵膨脹,不允許我再坐以待斃。

過去幾年嶽朝歌的家裏一定發生過什麼,一定也與珠珠的身世有關!

開車返回的一路我都在反複思索。

邱城的話給了我提示,珠珠很有可能不是嶽朝歌的女兒。她們長得相像還有另一種可能——有血緣關係,但不是母女關係。嶽朝歌提到這幾年是陪在父親和姑姑身邊,她父親身患絕症暫且排除,那麼孩子是她姑姑的?如果是她姑姑的,為什麼嶽朝歌要執意帶在自己身邊,又說是她的責任呢?那個人又是誰?為什麼要去騷擾她們?聽她的口氣,那個人似乎非常惡劣,有沒有可能和珠珠的身世有關……

想得越深入,產生的問題越多。電梯門打開又合攏,我才回神按下開門鍵走了出去,出乎意料地看見了婉茹。

“原野,你下班了?”她微微一笑走近我,怕我誤會似的急著解釋道,“爺爺給我打電話讓我有時間去陪陪他,我在想是不是你很久沒回去了,所以順路來看看你。”

不自然的笑容,閃爍的眼神,婉茹太單純不適合撒謊。我開門請她進來,她習慣性地坐到沙發一角,好似偌大房間裏隻有那小小的角落可以給她安全感。覷見親手縫製的紙巾盒仍擺在茶幾上,她不禁笑了笑,張口想要說話。

“婉茹,是爺爺讓你來的吧?”不客氣地揭穿她的謊言,我坐進離她最遠的單人沙發,“我應該能猜到爺爺對你說了些什麼。他是不是又告訴你我和嶽朝歌結束了?說盛家不歡迎,也不可能接受嶽朝歌,因為她有個來路不明的女兒。”

她點點頭,試探性地問道:“所以,爺爺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也不是。”我想了想,不願再讓她抱有任何希望,“婉茹,我不會因為爺爺,或是她的女兒而放棄嶽朝歌,隻是在遵守一個我和她的約定。但是我發現如果一直遵守下去,我就太愚蠢了。反正嶽朝歌認為我強勢、霸道,我也不介意再多一條不守信用。”

“我明白。”她低頭再抬起,擠出一絲無謂笑容,“我很清楚你對嶽朝歌的感情,今天來是自欺欺人而已,至少要給爺爺一個交代。可是,爺爺他態度那麼堅決,你有把握說服他嗎?”

“我會盡我全力。我也不想讓你太為難,如果爺爺問起,你就說我拒絕和你見麵。”

“嗯,好的。原野,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她沉默數秒,謹慎地再次開口:“你真的一點兒不在乎Dawn有個女兒?”

“當然在乎,因為她是嶽朝歌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