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二十六歲·唯有你,不可辜負 Chapter 05 還知道害羞是件好事
我是主謀,她母親是共犯,珠珠是無辜被利用的小叛徒。
——by 盛原野
“對,阿姨,我已經到她的工作室了。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
聽見有細碎的說話聲,我轉過身看向門口,捕捉到幾個快速閃退的人影。道聲再見掛斷電話,我走了過去。偷聽的人麵朝牆壁一字排開,掩耳盜鈴地以為不會被發現,可愛得令人發笑。他們是嶽朝歌工作室的員工,都很年輕,也很……八卦……
“盛先生,你是Dawn的男朋友嗎?”
“哎呀,肯定是啊!你什麼時候看過有男人來工作室找Dawn。”
“我還以為Dawn姐沒男朋友呢,她都沒有說過。”
“你一個剛畢業的小丫頭,為什麼要對你說?”
“呀,說得好像你知道一樣!不要以為你是Dawn姐的師弟就特別,昨天還不是被Dawn姐罵了。你返工的塑形做完了嗎?”
“請問Dawn什麼時候回來?”我適時地打斷他們的議論,將目光投向開闊的工作室。特效化妝師果然如嶽朝歌所說充滿創造性,工作室裏陳列的人物造型完全超出我的想象範圍。
剛畢業的女孩回答道:“她被導演臨時抓去開會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你們堵在門口幹什麼,都不用工作啦?”
嶽朝歌不滿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話音未落,所有人紛紛散回各自的座位。她似乎並不意外我的出現,神色如常地經過我身旁走進辦公室。
“盛原野,你是不是和我媽一直有聯係?”
輕輕關門,我的手尚未從把手上拿下,嶽朝歌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轉過身,如我所料,她雙手環抱攔在我麵前,將眼眸中的怒意不加掩飾地直指向我。既沒有請我喝一杯茶的心情,也沒有坐下來慢慢聊的時間。當然我有的是耐心,對她的問題隻笑不答。
“我媽是不是也已經把珠珠的身世完完全全告訴你了?”我的沉默更令她怒不可遏,邁步逼近我,目光灼灼地繼續道,“是不是你派我媽來當臥底的?跟我玩無間道呢!”
這個問題,我必須澄清:“阿姨也是前幾天才告訴我你們和好了。”
“所以,你默認前麵兩個問題嘍?既然知道了,我也拿你沒辦法。但是盛原野,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還有告訴我你怎麼會和我媽有聯係。”
“三年前,我去你母親家鄉出差,和她巧遇,之後便一直保持著聯係。”
她似乎不大相信:“就這麼簡單?”
我點頭:“一點兒也不複雜。”
“你今天來幹什麼?”
“阿姨臨時有事,回趟家鄉,托我照顧你和珠珠。”低頭看眼手表,我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走吧,到時間接珠珠了。”
她奮力甩開,不可思議地瞪向我:“我媽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我和珠珠又為什麼要你來照顧?”
我抬起手,指了指她,又指著我自己,笑答道:“很簡單,阿姨在故意給我們製造機會。”
“你說什麼!”驚詫於我的直接坦白,嶽朝歌急得跺腳,朝我大吼,“盛原野,你不記得自己的承諾了嗎?”
我保持微笑,更加坦誠:“記得,但是我反悔了。”
“啊啊啊,你言而無信!讓開,我自己會去接珠珠。”
見我順從地移步讓路,嶽朝歌微愣幾秒後伸手開門,與此同時我徐徐道:“珠珠兩天前剛換了新的幼兒園,入園前阿姨填的第二委托接送人是我。所以你自己去,應該接不到她。”
“你騙人!”她腳步一頓,狠狠斜睨我。
將手覆在她手背上帶她打開門,我說:“走吧,我們去試試。”
率先走出辦公室,無須回頭,我有把握分得清輕重緩急的嶽朝歌會跟上來。很快身後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聲,不自覺地嘴角上揚,我故意放慢腳步。我想,我或許知道該如何挽回嶽朝歌了。
順利接到珠珠,順利地在她的強烈要求下三個人一同吃晚飯,又順利地送他們回家。珠珠跑去蕩秋千,我強行留住嶽朝歌,坐在長椅上,一同望著歡樂玩耍的珠珠。她身子稍稍前傾,而我靠著椅背,將她的側臉映入心田。
一切進行得水到渠成,嶽朝歌對我的置喙又加深許多,堅信自己被當成猴兒耍了。我是主謀,她母親是共犯,珠珠是無辜被利用的小叛徒。如果這真是一場騙局,必然也是一場以“愛”為前提的偷心騙局。這一次我隻能贏,不能輸。
“嶽朝歌,現在的你愛自己嗎?”視線沒有離開不遠處的珠珠,我低聲問。
“愛。”她也沒有轉移目光,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以前說,不愛自己的人去愛別人是不道德的,五年前你也是帶著這個原因離開的吧。”我頷首笑了笑,“你為什麼不問現在的我愛不愛自己呢?”
“不敢問。”直接的回答更加迅速,沒有絲毫猶豫,她轉回頭,“你現在很好,沒有必要為了我和珠珠委屈自己,不是嗎?”
“我想先回答剛才的問題。”深看著她,我動情地說,“我愛愛著你的自己。”
她忽地屏息一僵後,雙瞳如水劃過我的臉,垂落在自己的雙手,開始了長久的沉默不語。初夏晚風吹來拂起她鬢角的長發,不及我伸手,她已鉤起輕綰耳後。她的手指依然纖細,掌心依然單薄,卻撐起了珠珠的世界,創造出了一個自愛,更值得人愛的嶽朝歌。
我找不出理由不愛她,可此刻的她,也許正在尋找一個再愛我的理由。
“盛原野,你聽我說幾句話。我爸爸其實是很感情用事的人,固執地認為他和那個女人是柏拉圖式的真愛,超越了年齡和生命的界限。五年前的我和我爸爸很像,為了愛你不顧一切,全身心投入,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怕。
“隻是爸爸沒有我運氣好,遇到了一個可惡的感情騙子。而我從十六歲認識你,就知道你是一個絕對值得信賴的人,也感受得到你是真心待珠珠好。可該怎麼說呢,我累了,沒有信心再去重新經營一段感情。你能明白我的……你去哪兒?”
來不及答複嶽朝歌,我飛快跑向珠珠。她從秋千上摔下來了,受驚過度,她沒有哭,我抱起她才發現,她跌倒的地方有一顆石子。鋒利的邊緣擦著她的眼角而過,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嶽朝歌也嚇壞了,衝過來奪過珠珠緊緊抱在懷裏,回過神的珠珠開始放聲大哭,下意識地伸手觸摸傷口。我一把擒住珠珠的小手,再次將她從嶽朝歌手臂裏強行抱過來,拉起嶽朝歌的手,起身一刻不停地衝出小區。
社區醫院的值班醫生替珠珠做了清創包紮。他讓我們放心,說傷口並不深,流血多是因為小孩子皮膚嫩,血液循環快,還提醒要帶珠珠去打破傷風。見嶽朝歌一直咬唇無聲落淚,醫生轉而責備我,帶孩子玩耍一定要注意安全,排除周邊可能會對孩子造成傷害的安全隱患。我說抱歉,是我的疏忽。嶽朝歌擦去眼淚,爭著道原因在她。
回去路上,似乎已經忘記疼痛的珠珠,靠在我肩頭吃著棒棒糖。我仍牽著嶽朝歌,她沒有拒絕,慢我幾步走在身後。
“媽媽,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
珠珠內疚的道歉並未得到嶽朝歌的回應,我沒有回頭,不動聲色加大手上的力道。嶽朝歌如夢初醒般哼了一聲:“沒,我沒生你的氣。我是在怪自己太不小心。”
“媽媽,你不要哭了。”珠珠拉開小臉看向我,可憐祈求,“盛叔叔,你也抱抱我媽媽吧。剛才你抱我,我就不哭了。你抱抱媽媽,她也不會哭了。”
“好。”
止步回身,我將被淚水恍惚心神的嶽朝歌納入懷抱。她沒有抵抗,一動不動地枕在我胸口,隨後又抓住我的襯衫。珠珠伸出小手又膽怯地縮了縮,得到我鼓勵的眼神後,大膽地再次伸向嶽朝歌,輕輕地、慢慢地,抹掉她臉頰邊自責的眼淚。嶽朝歌感受到珠珠的觸摸,觸電般一顫,立刻抓緊珠珠的手,不停低喃著對不起對不起……
回到家,嶽朝歌給珠珠洗澡,哄她睡著後走出房間。我坐在客廳,站在房間門前的她平靜了許多,對我說:“從小到大這是珠珠第一次意外受傷,所以我有點兒反應過度了。多虧你在,謝謝。”
襯衫上沾染著她的淚痕,宛如仍帶有她的餘溫溫暖了我的心房。而我隻是站起來,並沒有走近她,“你要說謝謝,我隻能回答不客氣。嶽朝歌,我不會前進,也不會後退,請讓我站在這裏就好。”
“我不知道。”她像疲倦了,後背倚靠房門,閉上雙眼。
我沒再開口,默默離開她的家。紅燈前,我打開車窗抬頭望夜空。
沒有星星,月光也朦朧昏黃,遠遠不如那座農家院落的夜空璀璨幽遠,人卻依舊渺小而微不足道。這世界,沒有誰無所不能,沒有誰十全十美,但人人都有愛的本能。本能驅動我們渴望無所不能,追求十全十美。
盡管很難,我願一試。
所以,現在是所有人都支持我和盛原野複合,隻有我自己像個不聽話的叛逆小孩一樣,做著孤立無援的抵抗。我在抵觸什麼?我在堅持什麼?
——by 嶽朝歌
我媽確實回老家了。我打電話問了什麼事,需不需要幫忙。她支支吾吾半天,隻說很棘手但也不算大事,不用我大老遠趕過去。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匆忙掛斷,不給我時間問清楚。放下手機,我隨意一抬頭,瞥見坐在對麵沙發裏的盛原野,頭都大了。
我算理解他那句“不前進,不後退”的意思了。
首先,自作主張承包下接送珠珠的活兒。上午等在樓下,下午送我回工作室,任務完成直接走人,也不和我多聊什麼,更不會要求吃飯或上樓坐坐。其次,有事無事就來我的工作室待著,看看書,接接電話。說他閑吧,偶爾也會處理下公務。說他忙吧,大多數時候又無所事事,但從不打擾我工作。我實在憋得不行,問他成天來我這兒,公司不管了嗎?他說,需要時時刻刻坐鎮現場的公司,不如提前宣告破產。
最重要的最後一點,當工作室裏的小年輕全部單方麵認為他是我男朋友時,他居然一反常態,高調地站了出來。我以為他會略作澄清,想不到他坦白到令人發指——她還沒同意,我還在努力。
此話一出,就成功地引起公憤了。誰到我麵前溜一圈,都會有意無意地誇誇盛原野的好。“長得帥”的重複率高達百分之百,其次是“人品優”,再來是“能力強”。接著添油加醋補一句,“不過,那方麵的能力有待加強”。我怒了,問你們怎麼知道。一群白眼狼回我,因為你最近總是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
胡說八道!都怪我平時對他們太好,沒樹立起個人威信。以後工作餐全部改吃方便麵,中午吃麵,下午喝湯。
“盛原野,我去邱城那兒開會。”
他專心看書頭也不抬,輕輕嗯了一聲。應該沒有起疑吧,我想著簡單收拾桌麵,離開辦公室。開會僅僅是個借口,我要去的地方其實是盛原野爺爺的家。
昨晚我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想和我見一麵,並特意囑咐我不要告訴盛原野。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我欣然同意。
引路的阿姨走後,剩我一個人站在書房門前,心跳得飛快,如同即將奔赴一場生死攸關的戰鬥。關掉手機,平穩情緒,再次確認已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我抬手敲響房門。得到裏麵的人許可,緩緩推開厚重的書房門,一幅熟悉的油畫隨之漸漸展現在我眼前。
視線於一瞬間凝固,我頓住腳步,當場驚呆了!
為什麼爸爸的油畫會出現在盛原野爺爺的書房?Ian姑姑曾說,這幅油畫被一個收藏家匿名高額購買。正是因為得到這筆錢才緩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滿足了那個女人的貪欲,換得珠珠的撫養權。那個匿名收藏家如果就是盛原野的爺爺,在我們最需要錢的時候他買走油畫,我實在很難相信這僅僅是一個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