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常飲酒。”
陌生人狡黠地眯起眼。“半點嗜好都沒有？原以為你至少喜歡喝酒呢……那我問你，你活著為了什麼？——蒼生你也救了，該功成身退了吧？既然你很愧疚，怎麼不一死以謝天下？——反正你現在的樣子和死了也沒兩樣！”
宇文拓自然不願鑽這種牛角尖，反問道：“你為何而活？”
“為了有朝一日找到我喜歡的人。”
“找到以後呢？”
“想盡辦法和他在一起。”
“在一起以後？”
“享受幸福的生活啊！”
“他先死了呢？”
“自殺！”
宇文拓啞然——這樣簡單純粹的願望雖然可笑，但讓人忍不住羨慕。人生如果真的隻要一樣樣完成任務後就結束，倒輕鬆得多。至少不會像現在似的，不知道前路何方。
“姑娘，實不相瞞，這琴裏……有一個女子的靈魂。”
陌生人不動聲色。
“我答應帶她回家鄉——也就是這裏，西方。現在我完成了她的遺願。按姑娘的意思，我已了無牽掛，是不是應該自盡？”
“不是！”回答斬釘截鐵。
“怎麼？”宇文拓饒有興致地問。
“既然你喜歡她，就不能一死了之。”
“我——喜歡她？”宇文拓不解。
“不然你幹嘛答應千裏迢迢帶她回來？”
“我欠她一條命。”
陌生人狐疑地再次眯起眼睛，看了看宇文拓，若有所思的樣子。“願聞其詳。”
宇文拓覺得這女子著實有趣，便把封印天之痕一事原原本本講與她聽；陌生人顯然聽過各種千奇百怪的故事，從頭至尾沒有表現出驚訝之色。
“我仍認為你喜歡她。”聽完“故事”，陌生人淡淡地說。
“為什麼？”
“直覺。”陌生人惋惜地揉揉額頭，“若你早些知道她的身份，是不是會殺了她？”
“是。”
“她一直知道你是神器，卻不願殺你。可見她愛你遠勝於你愛她。不過……或許是你當時一心念著天下，把什麼都看淡了吧？況且她已死，你喜不喜歡她沒意義了。”陌生人優哉遊哉地用頭發纏繞手指，“我這樣感覺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陌生人沉默片刻，又說：“你這麼知恩圖報，肯定還對她感懷於心吧？”
“是。”宇文拓坦然道，“你認為我可以再為她做什麼？”
“你嘛——”陌生人壞笑，“你可以找個珍愛的人，養育一個孩子。”
宇文拓一驚。“此話怎講？”
“我問你，你是神器轉世的人，對不對？”
“對。”
“是人，便很難活過百歲，對不對？何況你還需再等九十九年。”
“…………”
“若不是這伏羲琴，她轉世後還會在魔界；同樣，你轉世後難免到神界或仙界去，對不對？”
“…………”
“而且，我們這裏死後不轉世——或天堂或地獄或煉獄，惟獨不去人間。你的去向，實在難說。”
“…………”
“相對的，我們相信血統的延續。若她醒來後看見你的後人，應該也是種安慰吧？可能你不愛她，你的後人卻愛她，對不對？”
“似乎……言之有理……”宇文拓深思。
陌生人微笑起身，說：“故事聽了，疑惑解了，我該走了。旅人啊，再見。”
她重新戴上風帽，又有些不放心地說：“你是個好人，相信你會一心一意地去愛一個人。不管你是否喜歡那位獨孤姑娘，都請你向前看，不要無謂地回頭。”
“多謝姑娘指教。”宇文拓起身道，“姑娘請多保重。”
“好，再見，也請你保重。”
陌生人轉眼便消失在酒客之中，仿佛她不曾出現。
“一心一意地去愛一個人……”
宇文拓望著身側的伏羲古琴自言自語，一時間愣了。
“真是個好男人啊！”陌生人獨自走著夜路，“如果他聽我的話應該就會不那麼有負罪感了吧？愛情是良藥啊！這樣說來，我好象做了件好事呢。”
流螢負火，各行其路，眨眼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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