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退十幾年,這並不隻是少數人的拙知陋識,連馮相臣也認為有大作為者未必都得進大學校門。毛澤東“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念過大學嗎?諸葛武侯躬耕南陽,三分天下,念過大學嗎?曹大丞相當初也隻是一員小校尉,“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不是也沒有念過大學嗎?
曾達慶的妻子梁珂坐到桌前來,奪兩人的酒杯。“就喝這些吧,多說說話。相臣這一陣子心情不好。”她給丈夫使眼色。
梁珂也和曾、馮二位是同學。馮相臣知道當年在知青點時,隻要自己稍有積極點的表示,三人之間的生活格局就完全可能是另一種樣子了。是自己的清高與孤傲將她推進了曾達慶的開抱。婚姻僅僅是緣分嗎?
梁珂說:
“相臣,那件事也過去好幾個月了,別再想它。我們學校有幾個挺不錯的年輕女教師,我給你介紹一個,兩人處起來,慢慢就把那些破爛事忘掉了。”
馮相臣淡淡一笑,盯著曾達慶說:“那個事,我一時半晌的還提不起心思。今兒來,我倒想請老同學另幫一個忙。”曾達慶豪爽一笑,說:“啥事,說吧,隻要我力所能及。”他很有些得意,馮相臣終於拜求到我的門下了,而且是在梁珂的麵前。他意味深長地瞟了妻子一眼。馮相臣隻裝渾然不覺,又抓起瓶子斟酒,說:“那個翻砂工我實在不想幹,苦累不說,也可惜了我這些年讀過的那些書。我想另調個工作。”曾達慶說:
“那你看農機廠哪個工作更適合你?我跟農機廠的廠長倒還有幾分交情,可以去給你說說看。”“我想當汽車司機。”曾達慶不禁一怔:
“這個……可有些難處。你是知道的,司機那個活,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農機廠就那兩台車,司機怕早就配滿了,哪還會有現成的窩兒留給你呢?”
馮相臣說:
“農機廠有窩兒我也不幹。我的意思是給你開車。”
曾達慶又是一個意外,忙掃了梁珂一眼,說:
“老同學你這就給我出難題了。且不說在縣政府我還沒有專車,就是有,我指名道姓地要求把你弄過去,怕也是力不從心,孤掌難鳴啊。你老兄可是縣太爺欽點的要犯,重進縣委縣政府的兩個大院,眾目睽睽的,可能嗎?”
馮相臣不置可否地一笑,對梁珂說:“能不能給我弄口飯,壓壓酒。”梁珂說:“你怎麼不早說話,我也好早將米下到鍋裏,這會兒早熟了。”曾達慶說:“相臣也不是外人,用不著客氣。家裏不是還有點剩飯嗎,炒炒吧。”馮相臣忙說:“昀好,昀好。”梁珂一走,馮相臣便壓低聲音說:
“老兄,你該知道,一個好漢,總需三個幫吧。在吉崗,眼下能真心實意助你一臂之力者,可能非我馮相臣莫屬了。當不了你的秘書幹事,其實司機也一樣。王朝馬漢,張龍趙虎,說文是文,說武是武,包龍圖沒有這幾個哥們兒身邊轉可不行,那可絕不僅僅是跑龍套的角色。”曾達慶摸了一顆煙,叼上,點燃,雲山霧罩地盯牢了馮相臣,不置一言。他猜知老同學必還有話。馮相臣咧嘴一笑,接著說:
“眼下就有一步好棋,足可影響老兄一生的命運……”他戛然停住嘴巴,不再說下去。曾達慶終是忍不住,笑著追問道:
“你就別跟我賣關子啦,請亮錦囊吧。”
馮相臣說:
“官職不在高低,但要實,不能虛。似老兄眼下虛頂著副縣長之職,什麼事做得了主?又哪件功勞可記在你的簿下?你無論如何得有塊自己的根據地,或者叫實驗田。”
曾達慶怦然心動,又問:
“我這角色,省裏派下來時就這麼安排的,同時派到其他各縣的同學也都是依樣畫葫蘆,我若伸手要權,豈不讓人疑我官欲太強,野心太大?”
馮相臣說:
“若是向上伸手,或者平級抓權,你的顧慮當然不無道理。可你的眼睛如果往下看,不構成對平級和上級的威脅呢?那效果就可能完全相反。人們會稱讚你腳踏實地,不圖虛名。既為一方父母,就要辦出兩件實打實有口皆碑的正經事,那才是你進一步晉級提升的台階。”
曾達慶眉毛跳了跳,追問:
“你是不是還有進一步的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