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語重心長推心置腹的口氣,很居高臨下很倚老賣老的神弁,弄得曾達慶頓覺沒電,再說不出話來。
可曾達慶慢慢就咂吧出味道來了,凡那些局長們提出的與自己相左的意見,莫不都與老書記如出一轍,不然那些人也不敢那般狂妄尊大,置一縣之長的政令為兒戲。可麵對那盤根錯節的強大勢力,他成了一隻想咬刺蝟又無從下口的叭兒狗。直接向市裏彈劾老書記?他憑什麼?上級又會怎麼想?他畢竟還是一隻初出茅廬的雛兒呀!
可曾達慶不肯甘心。
那一日,他驅車外出,行至中途,遇到前方車禍阻路,便有上百輛汽車密匝匝排擠在路段上等待疏通。無聊之餘,他就與馮相臣下象棋。車上備有一副小棋盤,外出遇到此類情況,兩人多是這樣打發時光。曾達慶的棋術明顯遜於馮相臣,可那一盤,他卻很占了一些上風,殘局時他尚存一車一卒,而對方卻隻剩兩個小兵,但有士相護衛。馮相臣說和了吧,曾達慶不幹。他先用卒子換了對方士相,想再一步步吃掉小兵。可那隻大車橫衝直撞了一陣,終難構成對對方的威脅,卻眼見兩個小兵已經連手,虎視眈眈逼進宮門,直坐了大堂。曾達慶無奈,隻好以車換了一兵,.但老將終是被那隻剩下的卒子拱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活活憋死了。曾達慶恨恨地拂棋,恨道,真不如和了。馮相臣哈哈一笑,說,世事與棋勢同理,該和的時候就得和,該戰的時候就得戰,違了勢理,隻有自討苦吃了。曾達慶猛抬頭,恰與馮相臣意味深長的目光相撞,方知馮相臣這是巧設棋勢論道,細想想,果然咂出許多苦辣酸甜的滋味來。
不錯,那位老字號的書記在吉崗多年,雖政績平平,卻早已苦心營構成了一股勢力,短時間內輕易難以撼動的。自己這般急切,真若出了成績,便襯得人家無能。得罪一個人,未必都因掘祖墳罵祖宗積下恩怨。而平穩求和,也許真是眼下的上上策了。
在中國現實社會,當權者的許多事情是逃脫不了小車司機的眼睛的,所謂旁觀者清吧。曾達慶這樣暗自發著感慨。
曾達慶從此徹底改變為政謀略,以不為而為之。兩年後,他出任北口市副市長,考核的結論說他廉潔奉公,嚴於自律,在年輕的領導幹部身上尤顯可貴的是他尊重老同誌,善於團結人……曾達慶再一次在心底服氣了,他暫時還不能離開馮相臣這個“編外高參”……
秘書小林推門進辦公室的時候,曾達慶正跟城建局的兩個同誌商談工作。看小林的神色,便知有重要的事情,曾達慶微微點了點頭。
小林湊到跟前去,附耳低言,慌急而神秘。曾達慶怔了怔,旋即對城建局的人說:“你們先回去,什麼時候再研究,我打電話找你們。”兩人起身離去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曾達慶才又問:“你看怎麼辦?”這種時候,主事的反問秘書怎麼辦,其中就有了不言自明的味道。頗曉近臣之妙的小林卻不置可否地說:“人已在傳達室了,還帶來了孩子……您定吧。”“那就……讓她們上來?”曾達慶遲遲疑疑地說,“相臣的家屬,畢竟不比別人……”善解人意的小林知道此時自己該說些什麼了,便壓低聲音說:“馮相臣的案子,一兩天就要開庭了。這種時候,您若是……話兒傳出去,怎麼說也……”
“可人已經來了嘛……”
“還是回避一下的好吧,不能太感情用事……”
曾達慶抽出一支煙,叼上,好半天不說話,似在思忖著什麼。其實事情既已到了這種地步,還何需再做什麼權衡?現在需要的是某種姿弁,姿弁有時能夠幫助掩飾內心的一些尷尬和無情。
小林終於再催他:“曾市長,您就別再猶豫了。我知道您是不忍心看她們娘倆哭……”“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曾達慶要把姿弁做得更足一些。小林搖搖頭,開始動手幫助收拾辦公桌上的東西往曾達慶的文件包裏塞。“唉!”曾達慶深深地歎了口氣,顯得很不情願地站起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