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相臣淡然一笑,說常隨領導和客人來,耳濡目染的,熏也熏得差不多了,他還專門找過一些史料作過考證。旅遊局長更感驚奇,又問這處遺跡若作為一個項目進一步開發,他可有些什麼建議?馮相臣並沒有太多的遲疑,當即便指指點點說該在某處重點修繕恢複曆史原貌,又應在哪裏保留一些曆史的蒼涼,他還對旅遊宣傳和旅遊線路修建提出了獨到的設想。旅遊局長愈發興奮起來,意味深長地對著曾達慶一笑,半開玩笑地說,“怪不得你老兄政績顯赫,一路風順,原來連小車司機也是個胸有溝壑的幹才呀!快趕上天波楊府了,燒火丫頭也能披掛上陣呢。”曾達慶哈哈一笑,也以玩笑回道,“你老兄真要想當伯樂,何不給我的這個幹才也創造一個一展鴻圖的機會,我也正為他感到委屈呢。”旅遊局長問,此話可當真?曾達慶應道,你當真我就當真,可論資排輩按部就班不行,不然也輪不到你來撿這個便宜。此後兩人又互使眼色,躲到一旁竊竊了好一陣。馮相臣知道,那一定是與自己有關的話題。
在小車回市裏的時候,有一刻隻剩旅遊局長在車上,他很鄭重地問馮相臣:“如果我把你調到省旅遊局去,讓你當一個副處長,主持開發處的工作,先試用一年,你有什麼意見?”馮相臣雖有預感,卻沒料到來得這麼突然、迅捷和坦率,而且“開價”就是“重量級”。他的心怦怦地緊蹦了兩下,可還是寵辱不驚地平靜回道:
“這樣的事,您還是跟我們領導談吧。我更適合做什麼,組織上會有考慮。”
事後,曾達慶也曾為此事征求過馮相臣的意見,且已帶了很明顯的傾向。他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說一下由工人提拔為副處級領導幹部已是很破了幾道大格,他說省旅遊局雖說是事業單位,可職工福利非一般單位可比……那個時候,馮相臣已對此事有了更多的權衡和比較,因此也就顯得愈加冷淡,他隻是說:
“達慶,你再讓我跟你三年,隻三年。到時候,也用不著考慮什麼級別不級別的,你讓我去哪兒都成,我絕沒怨言。我就這麼點請求,行吧?”
三年後,就是下一屆市人代會改選換屆的時間。曾達慶並不是個渾噩愚拙之人,他從老同學的人生時刻表裏似乎體味出了一點什麼東西。那是一種人生的賭注嗎?
而被人作為那種賭注的籌碼,曾達慶心底升騰起的那種無奈與恨意,便也是很自然而然的事了。
布告:馮相臣,原北口市市政府汽車司機,家住北口市和平區振興路.段.號。馮犯在....年..月..日深夜,因酒後駕車,與運載旅客的麵包車相撞,造成.死.傷的嚴重交通事故,情節特別惡劣。本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條第.款的規定,依法判處交通肇事犯馮相臣有期徒刑.年……李鬱秀帶著孩子,靜靜地等在會見室裏。時光突然變成了粘稠的膠液,滯緩得讓人難以忍受。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子裏隻有一張長條木桌,幾隻小凳。牆上貼著會見規則,還有一條醒目的標語,“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粗重的筆跡,像一隻隻沉重的車輪,碾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孩子緊緊地抱著媽媽的大腿,一雙黑亮的眼睛裏透著驚恐,也透著新奇。
總算判下來了,總算可以見上一麵了,肚裏已積了多少話要說呀!
走廊裏終於傳來腳步聲,咚,咚,多麼有力,多麼熟悉。李鬱秀不由自主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門被推開了,馮相臣穿著一身灰灰的囚服走進來,身後跟著一位著警裝的管教幹部,色彩的鮮明對比,怵目而驚心。兩月沒見,相臣倒沒顯瘦,隻是蒼白了許多,昔日瀟灑的大分式頭發已變成禿禿的光和尚,惹人注目的是那黑茬茬的胡子,以前從沒見過的呀!隻是那雙眼睛裏仍透著固有的孤傲與自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