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速速忘記此事。”
行過畢業禮,交換過通訊地址,大家分道揚鑣。
都知道以後都不可能找到這樣無私的朋友,不禁略感淒惶。
以後,行運之際,朋友會多些,落魄之時,朋友則急急自動避開。
而所謂朋友,也不過是豬朋狗友,酒肉朋友,衰友損友。
許保俊回到家,十分惆悵。
父母問他:“打算找工作嗎?”
他答:“打算環遊世界,報答自己。”
父母相視而笑。“讀書真辛苦,難為你了,我們家山有幸,才出了你這樣好兒子。”
許保俊知道父母在挪揄他,不敢出聲。
他父親接著說:“大伯找你去幫忙呢!”
“大伯那間出入口行多狹小骯髒。”
“聽聽這是什麼話。”
“去看看,當做實習。”
“咦。”
母親說:“沒吃過苦的人統統一個口氣……”
“讓他輕鬆一個暑假吧!”
“不行,耽擱下來,整個人懶懶,四嫂的兒子這一休息就是八年,二十六歲了還待在家中。”
許保俊隻是沉默抗議。
他父母繼續聊天。“保俊的七姑丈回來了。”
“鳥倦知還。”
“愛妻病逝,他傷心過度,才攜女遠走他鄉。”
“聽說那女孩子長得與母親一樣聰明伶俐。”
“也回來找工作嗎?”
“相信是。”
“不知保俊可記得這個表妹。”
“大家庭,親戚多,也許見了麵才認得。”
許保俊到大伯的出入口行探訪,一進門,便看見一個苗條的背影。
那女孩穿極普通的白襯衫與卡其褲,可是說不出的飄逸秀麗。
她含笑轉過頭來,小許隻見到一雙晶光燦爛的大眼睛。
好臉熟,這是誰呢?
大伯笑道:“保俊,還記得七姑丈的女兒修儒嗎?”
許保俊瞪大了眼睛,這表妹與他假製的電腦照片何等相似。
她已經伸出手來。“保俊,你好。”
小許張大了嘴,半晌才問:“這麼些年,你躲在何處?”
“在麥基爾讀建築呀!”
他更加吃驚。“閑時有什麼嗜好?”
“到郊外寫生。”
太驚人了,與他模擬的假表妹簡直有九分相似。
“有無男朋友?”
修儒駭笑。“保俊,你真是有話直說。”
大伯在另一邊笑說:“年輕人見了麵,真好似有說不完的話題。”
“如果沒有男友,我介紹一個人給你。”
修儒笑。“啊!我可不擔心做老姑婆……”
“不,這人一生在等你這樣的女孩。”
修儒笑不可抑。“一生?他幾歲,有六、七十歲了嗎?”
許保俊汗顏,太誇張了,大家不過二十出頭,怎麼可以用到一生這種字眼。
“總而言之,我知道你們必是一對。”
“保俊你還是老脾氣,坐下慢慢談,大伯希望我倆同時來幫忙,你說如何?”
“大伯賣的是建築材料,正與你有關。”
“你念工商管理,也是好幫手。”
“我會考慮,不過,表妹,我那同學,姓麥──”
修儒打斷他。“你來看看大伯這些存貨該怎樣推銷出去。”
她似無興趣結識男朋友。
可是小許已經聯絡上麥子瑋。
“我表妹回來了。”
子瑋抬起頭。“與男朋友一齊嗎?”
“不,這是另外一個表妹,來,同我們一喝下午茶。”
子瑋笑。“我約了人。”
“別吝嗇時間,你難道沒有好奇心?”
“我想認識的,隻有一個叫秀瑜的女孩子。”
許保俊想叫:她就是她。
子瑋終於勉強答允。“好吧,星期天到你家。”
隻有許保俊一個人起勁地安排約會。
他買了水果、白酒、糕點、鮮花,準時在家等候客人大駕光臨,小許有點贖罪的意思。
麥子瑋遲到,還好女客比他更遲。
子瑋精神不大好,狀態欠佳,同平時那種懾人的飛揚神采相差好遠。
“怎麼了?”
“家母身體有點不適。”
小許斟杯酒給他。“鬆一鬆。”
“你表妹常常遲到?”
“今天不知發生什麼事。”
門鈴一響,人到了,小許去啟門,看到一張疲倦的麵孔。
“車子拋錨,折騰了個多小時,總算拖進車廠。”
糟,兩個人都心情不好。
見到對方,隻不過淡淡招呼一下,各歸各坐著聽音樂、喝悶酒。
半小時後女友說:“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小許著急。“喂喂喂──”
修儒笑笑。“下次有機會再喝茶。”
“我叫子瑋送你。”
“不用了。”她走出大門。
小許跌足,他辦事從未如此失敗過。
轉過頭來同子瑋遻:“她就你要找的人呀!”
子瑋自斟自飲。“是嗎?我看不像。”
“唉,錯失良緣。”
“不會啦,你看她,又倦又躁,分明受名利所累,神情驕傲,哪裏看得起我這種無聲無嗅的小子,還有,她掉轉頭就走,一點意思也沒有,算啦!”
子瑋倒是待了整個下午,越談越起勁。
許保俊的情緒也漸漸平複。
你看,子瑋愛的是一個假人,看到真人,反而不能接愛。
因為假人沒有陰暗麵,真人總有心情不好、狀態欠佳的時候。
他惋惜。“修儒平時不是這樣的。”
子瑋卻已說到工作上的得失。
“喂,別說我不把表妹介紹給你。”
子瑋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老同學。“我仍然在等待雷秀瑜。”
許保俊不知說什麼才好。
麥子瑋卻喃喃自語:“隨著歲月增長,她一定更加成熟懂事,你說是不是?”
許保俊不樂觀。“不一定,生活上挫折最能教人苦澀不安,而無論是誰,總會為瑣事煩惱,女性年紀大了,必然失卻少女時甜美。”
子瑋伸一個懶腰。“希望我有機會結識她。”
許保俊不再擔心,他知道子瑋有一日會放棄尋找女神的理想,我們都曾經走過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