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晨對電視節目不感興趣。他的書讀得多且雜。其實他這個人壞就壞在讀書上了,讀書能夠閹割一個人在實際生活中的真實感悟能力,讀書使人深人,使人複雜化,而人一旦陷進去就很難自拔了。湧晨那顆經過多年書本磨洗的大腦,幾乎已經定型了,他再也享受不了簡單的、單純美好的事物。起先他對男女間的事還抱有未被書本異化的最原始最本能的好奇心、向往以及衝動,可是現在,紙嫣手拿一把細細的小刀,不動聲色地就把他這最後一點童真給收拾幹淨了。
湧晨曾經看見過紙嫣蹲在地上剖魚。
她在廚房的地上平鋪上一張幹淨的報紙,報紙上放有一把大號剪刀,一把開了刃的、磨得黑白分明的匕首形尖刀,還有一些用來沾魚血用的雜色棉紗。
一切準備就緒。
舊報紙上攤著的很像一幅寓意深刻的靜物組合畫。
她是一心為他好,她說吃魚能補腦,她便常常弄魚給他吃。其實弄魚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要剖要殺,還要沾一手又腥又粘的魚油。紙嫣說她不怕麻煩。紙嫣總是用一把大號剪刀給魚開膛,然後用手橫握尖刀在魚的身上一下一下利索地刮著魚鱗。這個刮魚鱗的印象給湧晨釣刺激太深了,湧晨覺得自己就像那一條平躺在地上的被妻子收拾幹淨了的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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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晨想他今年還不到三十歲,讓日子這麼平淡無奇地過下去實在是毫無意義。這天晚上紙嫣照常還是縮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節目很平淡,沒有一點讓人覺得要再這樣耗下去的必要。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湧晨坐在書房的大轉椅上默想,我這是在哪兒呢?四周怎麼一點聲響都沒有呢?有時他從書本上走神,想起阿瑟或者別的什麼女人來,心中不覺一陣陣發緊。結婚後他再也沒有碰過別的女人,一心守著自己的女人。
紙嫣已經睡了。湧晨輕手輕腳走進臥室,他習慣於晚睡,總是不開燈,愛拿一個手電筒在屋裏晃來晃去的,這是他在大學生宿舍裏養成的習慣。
手電筒的光照在紙嫣薄薄的耳垂上,他又在撫摸她的耳朵了。
第二天一早,紙嫣站在鏡前梳頭的時候,忽然發出一聲尖厲刺耳的驚叫。她發現自己的耳朵上多了一對形狀古怪的骷髏耳環。
性格內向的紙嫣對自己的耳朵做出許多荒誕可怖的想象。
她是那種沒什麼朋友的人,出了什麼事就在自己肚裏嘰裏咕嚕打轉。整個上午她都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對著窗外毛絨絨的太陽發呆。心裏有事,就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
紙嫣的辦公室是一間有兩個窗戶的大屋子,裏麵擺了有八九張桌子,一排一排的看上去有些像學生的教室,在靠門的那張空桌上擺了一部最普通的紅塑料電話和一塊記事用的小黑板。紙嫣的桌子在辦公室的最靠裏的一排,桌角頂著窗戶。即便是辦公室裏其他同事鬧翻了天,她仍可以麵向窗戶靜靜地坐上一天,辦公室裏就跟沒這個人一樣。
紙嫣隻做了一天新娘。也就是在她當新娘子那一天,她把同事請到家裏去吃飯,同事們好像才發現辦公室裏原來還有這麼個人。辦公室的人好像在一夜之間發現,原來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紙嫣,竟是個麵容清秀的頭發烏黑的漂亮女人呢。
結婚後紙嫣變得越來越漂亮了。雖然她仍舊不言不語的,可當她每天早上輕手輕腳地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畢竟有人注意到她了。有的人從辦公桌上拾起頭來對她笑一下打個招呼,也有人頭也不抬地對她說一句“來啦”。她那乖乖巧巧的樣子在同事當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紙嫣在她媽媽那兒也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在她十三歲那年,紙嫣的母親因為離婚受了刺激,突然得了高血壓和糖尿病這兩種大病,紙嫣經常陪母親上醫院看病,打針,取藥,或者化驗血化驗尿。那種醫院特有的來蘇水的味兒對紙嫣來說有著特別親切也特別苦澀的味道。紙嫣變得十分內向,惶恐和不安。她想總有一天她會大難臨頭的,卻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
本來,事情也很簡單,耳環的事紙嫣隻需在辦公室給丈夫的實驗室打個電話就沒事了。可紙嫣想來想去覺得事情決不會那麼簡單,她隱約感到這是命運的一種暗示,有人在暗中搗鬼,她想,命運要和她開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