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離開單位之後,紙嫣並沒有急著四處找工作,而是想在家靜心休養一段時間,會會朋友,逛逛書店,喝喝茶。老麥也是這個意思,老麥說我在外麵努力掙錢,還不就為了紙嫣能過得好一點,老麥說,我愛紙嫣。
老麥這句話是在電話裏說的,他的真人並沒有出現。他住在香山飯店裏寫劇本,據說那是一幢漂亮的白色房子。紙嫣一直沒有去過,她怕看見她不願意看見的事。
擺脫了單位裏的事之後,紙嫣回過頭來一想,就覺得自己以前真傻,為了那些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擔驚受怕,掙紮了這麼久。現在好了,一切都過去了,沒什麼好怕的了,她和阿金她們一樣,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
有一段時間,紙嫣迷上了購買各種各樣的鞋子,她走在玻璃與亮片拚嵌成的街上,從這家精品店出來,又進了另一家,看到做工精細造型別致的鞋子就忍不住想買。每次逛街都是大包小包地拎回家,家裏東西多得都快沒地方放了。
紙嫣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就把那些鞋子拿出來,一排排陳列在擦礙晶亮的鴻抓與種覺得房間裏仿佛擠滿了人,這些人無聲地走來走去;做著各種各樣的事情,為了各種各樣的目的。阿金沒戲拍的時候,就過來找紙嫣玩,把紙嫣鞋子拿過來一雙接一雙地穿在腳上,最後她們把認定最好看的那雙鞋穿在腳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出去沒事可做,還是大包小包地買東西,生活變得越來越無聊。
紙嫣聽到許多有關老麥和別的女人的傳聞,很多人告訴紙嫣,老麥已經有別的女人了,別再相信他了。
有一天,紙嫣問阿金:“哎,你說,老麥和周冰瑩的事會不會是真的?”
阿金說:“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就你還被蒙在鼓裏。”
“那我怎麼辦呢?”
“男人嘛,隨他去好了。”
阿金在電話裏向紙嫣保證,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讓紙嫣看看“真相”,紙嫣不明白她所說的“真相”到底是指什麼。她心裏一直很矛盾,她一方麵想要知道老麥外麵的那些女人到底長什麼樣,一方麵又怕麵對現實。
2
這天晚上,紙嫣已經上床睡了。她睡前還和老麥通過電話,老麥說他這個周末就回家,紙嫣當然很高興。可是,這個電話剛放下,倒有另一個電話迅速打進來,電話裏的女人聲音尖細地告訴紙嫣:“趕快穿衣服,十分鍾之後我來接你。”
“你是誰?”
“連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了?”
“你到底是誰?”
紙嫣此刻正瞌睡得厲害,她不想聽任何電話,不想跟任何人講話,隻想睡在一張安穩的床上,昏昏沉沉地昏死過去。
十分之後,果然有人來按門鈴,“叮咚叮咚”的聲音刺激著紙嫣的神經,她不想起床,因為剛剛睡下。被窩裏好暖和,比男人的撫摸更舒服,不知是哪個瘋鬼這麼晚了還來按門鈴,討厭死了。
紙嫣穿拖鞋睡衣迷迷糊糊走去開門。
阿金抹著最時興的雪青眼影出現在紙嫣麵前。
“你怎麼還沒換衣服啊?”阿金火燒火燎地說,“快走快走,要不然就沒戲看了。”
“看什麼戲呀?”
“老麥呀,”阿金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們家老麥和誰在一起嗎?”阿金自己找杯子倒了一杯水喝,她化過妝的臉在燈下顯得那麼美。
紙嫣在衛生間匆匆忙忙洗了把臉,穿了件與阿金式樣相仿的黑長呢大衣,像兩條黑色神秘的影子,在樓梯拐角處一閃就不見。
一路燈火。
阿金把車開得像飛。
白天堵車的馬路,到了夜晚變得很暢通。
美麗的玻璃做的城市,與兩個黑暗中的女人擦肩而過。紙嫣忽然覺得很想笑,就吃吃笑出聲來。
“你瘋了呀,無緣無故笑什麼?”
“沒什麼,我隻是覺得現在的一切都很無聊。”
3
兩條黑色影子潛人喧鬧飯店的一角,她們坐在暗處,看那邊燈光明亮的地方,燦燦地坐著一桌男女。
水晶玻璃燈映照著他們興致勃勃的臉。
服務小姐身穿旗袍,水蛇一般地搖來擺去,暫時阻隔了紙嫣她們的視線,等那些搖擺的身影過去,那一桌男女的臉又重新出現在她們麵前,紙嫣看到老麥和他身邊的女人。阿金告訴紙嫣,那個女人就是周冰瑩。
他們說笑他們吵鬧他們相互鬥嘴,他們真是開心啊。紙嫣遠遠地望著他們,不知為何心裏竟平靜得出奇。
倒是另一則消息吸引了紙嫣的注意力,阿金說昨天夜裏,有個叫花妮的女作家跳樓自殺了,臉被摔得稀爛。是的,她當時用的就是“稀爛”這個詞。這個詞就像一枚鋒利快捷的子彈,把紙嫣帶到事故現場。那個當眾脫衣服的女人,那個在婚禮上扔乳罩的女人,那個曾經說過妓女用身體取悅男人她用文字取悅男人的女人,終於自己把自己從十九層樓上拋下去。
“她摔得很爛。”
阿金優雅地吐著煙圈,不緊不慢地說。
據說此女總是嚷嚷著想要自殺,有時坐在十九層的窗台上大聲地哭,認識她的人都把她當成一個小瘋子。她在認識一個陌生男人半分鍾之後,就突然像夢遊似的冒出句“咱們做愛吧”。做愛過後她又會把那人寫進小說裏,說他是個醜陋的男人,是個無賴,她說不願意,別人如何強迫她。後來,阿金說:“聽說這個小瘋子和你那位還有一腿呢。”紙嫣的臉馬上變了,紙嫣想這是一個爛泥潭般的世界,紙嫣一心隻想馬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