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紙嫣以為她和國強之間可能會發生一點什麼,可是,事情一直進展得很暖昧。在裝修房子那段時間,他們倆經常見麵,而且國強還有了一把這個家的鑰匙,因為他臨時想起什麼,就騎著自行車到形形色色與裝修有關的店去買回來,比如說粘地板用的膠,掛窗簾用的小鉤,浴室的浴巾架,都是他靈機一動買回來的。
國強手很巧,並且他這個人天生對裝修布置很感興趣,他能獨自一人在房間裏一呆就是一天,一塊塊、一條條地拚貼地板,不跟任何人說話,也不希望有人打擾他。
有天,紙嫣買了一些吃的東西回家,看見國強正蹲在地上往地板塊上刷膠,他那專注的神情好像在做一件什麼重要的工作,連紙嫣穿著很響的皮鞋“咚咚咚”地走進來,他都沒聽見。
“吃飯吧。”紙嫣說。
他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仿佛從很深的意境中逃逸出來,說了聲“你呀”,又說,“等我把手底下這點活幹完吧。”
紙嫣把從外麵買回來的大大小小的飯盒一樣樣從塑料袋裏拿出來,掀開蓋,擺放在地上。又到廚房去洗了兩雙筷子來,一路甩著水走過來。
“快吃呀,”紙嫣說,“涼了就不好吃了。”
紙嫣又說:“有魚香肉絲,有栗子雞,還有一個你愛吃的炒苦瓜。”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炒苦瓜?”
“以前中午在食堂吃飯,你經常說起這個菜。”
“在你這兒呆著,感覺就像家一樣。”
聽了這話,紙嫣心裏動了一下,她不知道國強是隨口說說呢,還是真這麼想。他們在地板上擺開碗筷吃起來。
“好不好吃?”紙嫣問。
“好吃。”
“樓下那家餐館菜燒得不錯,生意特別好。”
“你會做飯嗎?”
“會呀。”
“怎麼看著不像?”
紙嫣說:“是嗎?我很小的時候就會做飯了。我愛做飯。”
過了一會兒,紙嫣又說:“哪天等房子弄好了,我正式做頓飯請你吃。”
“真的?”
“真的。”
“現在女人說話,總是半真半假的,我都不敢信。”國強又添了半碗飯。
紙嫣說:“你有很多女朋友吧?”
“我像嗎?”
紙嫣笑笑,不說像,也不說不像。
吃過飯,紙嫣收拾起碗筷,在地板上鋪了條碩大條紋的絨線毯,兩個人坐在上麵休息。房間裏沒有別的家具,紙嫣這兩天一直睡地板。四周圍充斥著清涼微苦的牆粉的味道,他們被這種味道熏得有些暈,一個人倒了下去,另一個人也倒了下去。
他們繼續上次那個未完成的吻,那已經是一個星期前的事了,但這中間似乎絲毫沒有縫隙,就像上一分鍾與這一分鍾的銜接那麼緊密。她很怕他的電話再響,就像上回那樣,他剛把她脫了,電話鈴就響了,仿佛有一隻暗中監視他們的眼睛,關鍵時刻,電話鈴就會自動響起來。
他用手指繞著她的頭發,輕輕玩弄那些頭發。
“你的頭發很好。”他說。
紙嫣微閉著眼,等待事情進一步往下發展。可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像是受到什麼看不見的阻礙,除了摸摸她的頭發,國強再也沒碰她。
後來紙嫣才知道,國強已經有了一個比較固定的女朋友,兩人斷斷續續已經來往一年多了,女方盯他盯得很緊。論相貌國強要比那個女的強許多,但據說那個女的有一定的家庭背景,國強如果跟她結婚,就可能得到一個更好的職位。
房子裝修完之後,國強就沒再在紙嫣的小屋裏出現過,一開始還打打電話,後來就音訊全無了。
4
一個女人忽然有了自由身,就像一條魚被放進水裏,有無數可能性,隨便她朝哪個方向遊。紙嫣離婚後才發現,北京是一座熱鬧的城市,仿佛每天都在過節,聖誕、新年、無數晚會,就像流淌在這座城市裏的藍汪汪的水,紙嫣就是一條美麗新鮮的魚。
和湧晨在一起,活著如同死了;和老麥在一起,被他牽走了全部注意力,來不及看別的男人一眼。現在紙嫣重新有了追逐與被逐的權力,媚眼,過分的玩笑,打情罵俏,都像氣泡一樣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被一種熱鬧的、過分時髦的生活簇擁,穿著打扮、化妝、鞋子吸引了她的全部心思,明天會怎樣她完全不去管它。
小喬剛從一場要死要活的戀愛中掙脫出來,小喬為了那個有家的、又老又帥的黃烽愛昏了頭,為了他有好幾次想要自殺。
“我真想像花妮那樣從十九層樓上跳下去,她的臉被摔得稀爛,可她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小喬嘴裏銜著根半透明的塑料吸管,表情冷漠地說。
她們在一家下午的快餐店裏泡著。那家快餐店像半個藍球場那樣大,臨街的那麵窗大得好像電影銀幕,隔著玻璃看外麵,就像在看戲。
“她為什麼跳樓?”
“不為什麼,活得不耐煩了唄。”
“她的臉好醜。”
“死的時候更醜。”
“她為什麼要亂抹化妝品?”
“活得不耐煩了唄。”
小喬用“活得不耐煩”來解釋一切,她跟紙嫣說,“聽說那死鬼跟你們那位還有一段呢”,紙嫣聽後淡然一笑,也沒說什麼。
她們沒地方可去,她們的生活悠閑又無聊。她們早早地離了婚,年紀又很輕,她們活躍在各種各樣的聚會上,衣著漂亮,化妝精致,引人注目。男士們喜歡這樣的女士,她們是飯局上的點綴,聚會上的一道風景,她們的身體既自由而又成熟,是談情說愛的最好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