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反駁:“鬼的天鵝肉,那是被人糟踐了的騷蹄子肉!”可即便這樣讓他瞧不起的東西,他也還沒吃上一口。
預見自己的下場後,胡三扯著嗓子叫:“錯了!知錯了!媽媽!饒命!”一通亂喊,丹卷尖著耳朵聽,尚沒聽見自己的名字,稍鬆一口氣。
看熱鬧的眾人此時都變得膽戰心驚,章定也在外頭看,手裏的菜被攥出了汁水。胡三求助的眼神四處亂瞟,可他心底,也不太相信誰能幫到他。
章定拔腿往三樓跑,一間雜物房的門敞著,常媽媽正細瞧從雲鹿身上搜出的那把匕首,驀然看見他,有些火。
章定的目光沒往雲鹿那處挪半分,隻朝向站著的那個:“常媽媽,求您去救胡三。”
常媽媽嗤笑一聲,揮手讓他走。
“救了他,您添一個死忠。”章定端端立著,繼續說。
周壇山不親自打理閣中事物,為防下邊人一手遮天,養了好幾個老鴇互相製衡,常趙二人是最為活躍的兩個。
或許在判斷其中價值,常媽媽沉吟片刻,讓打手落鎖隨她下樓。這間隙,章定看向跪趴在地的雲鹿,無聲地,兩人望著。門合上了。
天井裏圍了許多人,個個往屋中探腦袋,常媽媽卻目不斜視,徑直往大門走。章定要跟上去,被打手推搡回來。
胡三那兒,刀已送去,熱氣一挨近,腥臭的水柱射出來,淋趙媽媽一臉,還有些落在刀上,滋啦啦冒起一陣煙。她愣怔著,沒反應過來,外頭許多人,誰也沒反應過來。過片刻,圍觀者心中竊喜,一些小丫鬟捂著臉,做害羞狀。
章定心歎,誰也救不了他了,正此時,一跑腿從門外急撲進來,口中嚷嚷:“不好了不好了!鋪子裏鬧翻了!”
趙媽媽回過魂,掛著一臉尿厲聲嗬斥:“怎麼個鬧法,說仔細!”
跑腿跪在地上答話:“那群賤民聯合著,挨間店鋪去鬧,我們今天已被攪黃了十好幾單生意!”
賤民,說的是剛回城發現被占了住所的那幫老百姓。
趙媽媽拿帕子揩臉:“常餘倩呢,她躲哪兒清閑去了?”
跑腿小聲回:“常媽媽已去了敦文金鋪,綢緞莊那邊還沒人主持,再鬧,恐怕要煩擾到老爺了。”
章定懂了,人要救,事要處理,但常媽媽不做先一步撕破臉皮那人。
到這份上,趙一梅不得不去,將帕子團起狠力扔在地,同跑腿打手一起往外走。眾人聞得一身騷,不敢表現,便見趙媽媽回過身,吩咐後勤房幾個男人:“給我抽破他的皮!”胡三已接近呆傻,聽到這話還是不自覺哆嗦兩下。
同吃同住許久,再加之胡三一個勁地說好話求情,男人們都答應了會下手輕些,可眼看那一鞭鞭下去,真沒見輕了多少。
天將黑,到迎客時間了,後勤總管吼眾人去做事,大家這會兒倒很有同情心,違抗命令,先把胡三抬床上安頓好,換來一疊聲的感謝。章定見無需插手,先去廚房忙活了。
常媽媽手裏人給胡三送去了特效傷藥,細說他是如何僥幸保住命根,常媽媽又如何愛護能才,並且這人好事做到底,連藥也幫他塗了,說是常媽媽特意囑咐。如此一番,胡三從起初的不明白變得感激涕零,跪在床上接連叩首。
半夜,章定仍是最後一個回房,卻發現自己沒地方可睡了,胡三四仰八叉,占了好大麵積。章定輕拍他沒受傷的肩膀,他也裝得熟睡不起,隻因他瞧見危難關頭,人人都對他愛護備至,唯獨章定,一如既往的冷心冷血。
章定沒吵醒其他人,坐旁邊,趴著床沿睡了。一覺醒來,天正黑,濃墨一樣,他找了個酒瓶,到缸邊涮兩下,又灌滿水,拎著,悄麼聲出了門。
繞過聚仙閣的這條街,往背麵另一條街跑,來到周府,沿著牆摸索,總算找到那狗洞,鑽進去,險些沒把他卡在裏麵。
後勤房連接天井的那道門夜裏會落鎖,這是為了防止花娘逃跑,但雜役不同,他們這行,到哪裏待遇都一樣,甚至出了聚仙閣,別地不一定要,因此大多安分,也就自由些。至於花娘,章定聽說新來的常會不給吃不給喝的關個三五天,直把人關老實。
白天,章定不能冒然去三樓,夜晚,就隻能繞遠路,他雖會一點開鎖的小把戲,但後勤房那扇門的鎖掛在天井一側,碰也碰不著。
進了周府內院,一路借掩映靠近通往聚仙閣的那道樓梯,為了兩邊傳話方便,這裏一般不會鎖門,但入口處始終有人看著,此時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