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我不是存心惹你生氣，我真的不知道。我看見狼咬死羊，牧人又打死狼。牧人是為了保護羊群，可狼要不吃羊或許就會餓死。所以，我不知道牧人打死狼是對是錯，也不知道我是對是錯。”
“原來你到朔方來，天天捧著《離騷》盡想這些東西了。我不知道那天你去找大將軍，他究竟跟你說了些什麼，總之你一個字也沒跟李敢解釋，也沒有試圖化解他心中的怨氣，是不是？”
“是。”
“所以，李敢對大將軍積怨越來越深，以至於幹出那件蠢事來，而你，更是變本加厲，是不是？”
“是。”
“為什麼？為什麼你突然改變態度，不作任何解釋？”
“因為，無法解釋。”
“是不能解釋，還是根本解釋不清？”
“是不能解釋。”
“明白了，是大將軍之過，而你又無法為他開脫。”
“錯，舅舅無過，他甘願受千夫所指。”
“這就奇怪了，你把我弄糊塗了。”
“你還是糊塗的好。”
“不行，快給我說清楚。”
“不能說。”
“好哇，連我都要瞞著，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說，你我可就再也做不成兄弟了。你可是知道我的為人，我蘇武出賣過誰？”
霍去病想了想，說道：“好，我告訴你，舅舅是奉旨行事。”
聞聽此言，蘇武不禁愕然：“什麼，是陛下要調開李廣的？”
“正是。”
“為何？”
“聖旨曰：‘李廣老，數奇，毋令當單於……’”
“別說了。所以，你不能讓李敢知道。”
“是，不過他最終還是知道了。”
“他怎麼知道的？”
“李敢臨死前，我告訴他的。”
“他不怨恨大將軍了？可不怨恨也晚了。”蘇武神色有些黯然。
“他也許不怨恨舅舅了，可他眼中現出的是更大的瘋狂，所以，我拔掉了那支羽箭。”
“你還說？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我說了，我不是存心氣你。事情我都做了，我知道你恨我，給你劍你又不殺我，讓我怎麼辦？”
蘇武沉默了，他凝視著窗外的殘陽，盡力讓自己翻騰的思緒平靜下來，才又緩緩地說道：“去病，你知道嗎？其實我從未真正恨過你，可是你著實把我氣傷了。我以為朔方的天地能讓你的心胸變得開闊，能讓你學會如何審視自己，可你呢？成天讀著屈子的詩，盡想狼和羊了……”
“還有牧人。”霍去病接道：“子卿，你告訴我，是狼該吃掉羊，還是牧人該打死狼。”
“什麼狼什麼羊？你又不是小孩子。人跟畜生怎麼能一樣？人命是最可寶貴的，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懂嗎？”
“子卿，你錯了，朔方的天地告訴我，無論是狼和羊，還是牧人，他們都是天地間的生靈，他們的生命都是同等的，都隻有一次，為了生存，他們必須竭盡全力地抗爭，與天地抗爭，也與其他生靈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