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yuè)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yùn),不亦君子乎?”
孔子說:“學習為人處事的道理並在適當的時候印證練習,不也是高興的事嗎?有誌同道合的朋友從遠方來相聚,不也會感到快樂嗎?別人不了解你而你並不生氣,不也是君子的風度嗎?”
【注解】
子:男子之通稱,也是對師、長的尊稱。《論語》中單稱“子”時即指孔子。
習:原意是指鳥反複頻繁地飛。本文引申為印證練習。
說:通“悅”,內心喜悅。
朋:朋友。《廣雅·釋詁》:“朋,類也。”雖然古人有“同門曰朋,同誌曰友”的說法,但二者在使用時則是統言不分,析言有別。本文解釋為朋友,泛指誌同道合的人。
慍:怨恨、惱怒。
君子:在古代原指政治權貴,如天子、諸侯、卿大夫的子弟,也指稱有官位的人。孔子保留了上述用法,同時更強調君子是德才兼備之人。後來,君子成為儒家理想人格的化身,品德修養完善的典型,同時也指稱為了理想而不斷地進德修業,追求至聖境界之人。
【導讀】
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6.20)學習的目的當然是學以致用,造福於社會,但從個人修養的角度來說,學習還有更高的境界,那就是提升心靈和自得其樂。孔子認為,經由學習而獲得理性並以適當的方式表達內心的意誌和情感是很高的人生境界,也是難得的君子風範。他說:“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17.8)意思是:“愛好行仁而不愛好學習,那種流弊就是愚昧上當;愛好明智而不愛好學習,那種流弊就是遊談無根;愛好誠實而不愛好學習,那種流弊就是傷害自己;愛好直率而不愛好學習,那種流弊就是尖酸刻薄;愛好勇敢而不愛好學習,那種流弊就是胡作非為;愛好剛強而不愛好學習,那種流弊就是狂妄自大。”強調了學習是培養理性,完善德行的關鍵,可供本文參考。
【1.2】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tì),而好犯上者,鮮(xiǎn)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有子說:“能夠孝順父母與尊敬兄長卻喜歡冒犯上司的人,是很少見的;不喜歡冒犯上司卻喜歡作亂造反的人,是不曾有過的。君子要在人生的根基上好好努力,根基穩固了,人生的道路就會隨之展現開來。孝順父母與尊敬兄長,就是做人的根基啊。”
【注解】
有子:即有若,字子有,魯國人,孔子弟子。《論語》中孔子的學生有四人得到“子”的尊稱,他們是:有子、曾子(1.4)、閔子(11.13)、冉子(6.4、13.14)。原因應該是編輯《論語》者出自他們的門下。
為人:做人,行仁。
孝:善事父母。古代以盡心奉養和服從父母為孝。
弟:通“悌”,尊敬兄長。孟子說:“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
本:事物的基礎和根本。
道:指人生應該選擇的仁義之路。引申為人生正道,道義等。
仁:仁德。古人的一種道德觀念,其核心是人與人相親相愛。孟子說:“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孟子·盡心下》)明確指出了仁就是人性所要成就的理想,也是每個人應該選擇的人生正道。在此,我們可以將其內涵簡短地概括為人性向善(《孟子》)、擇善固執(《中庸》)和止於至善(《大學》)三個層麵。它是儒家追求的道德理想和社會理想,是孔子思想的核心,也是理解孔子思想乃至儒家思想的關鍵。
【導讀】
“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盡管孔子從不同的角度對它進行過闡釋,但總是圍繞著仁者“愛人”(12.22)這一基本的內涵展開的,而“愛人”首先得從愛自己的親人開始。善事父母謂之孝;友愛兄弟謂之悌。所以說孝悌是人類親情最直接的表現,是做人的根基,也是行仁的出發點。有子認為,從小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認真奉行孝悌之道的人在社會上也更容易遵守禮法,對政治有益。孔子說:“《書》雲:‘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2.21)意思是:“《書經》上說:‘最重要的是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再將其推及在位之人。’這就是參與政治了。”講的就是這個道理,可供本文參考。
【1.3】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孔子說:“說話美妙動聽,表情討好熱絡,這樣的人很少有真誠的心意。”
【注解】
巧:美好。元朝趙孟頫《贈放煙火者》:“人間巧藝奪天工。”
令:善,美。如稱人之父母為令尊、令堂;稱人之子女為令郎、令愛。本文有奉承討好之意。
色:神態,氣色。成語有“正顏厲色”“喜形於色”。
巧言令色:指用花言巧語和諂媚的神色取悅於人。
【導讀】
“巧言令色,鮮矣仁!”這句話在《論語》中出現過兩次,可見其被重視的程度。要想真正理解這句話的意義,還要從孔子所處的時代以及他在古代思想史上的作用談起。簡單地說,孔子身處的春秋末期是一個“禮壞樂崩”(17.21)的時代,當年周公因“製禮作樂”所開創的偉大時代已經是一去不複返了。為此,孔子深為憂慮並竭力倡導“承禮啟仁”的思想,為那個時代樹立了“仁”與“義”的人性標杆。他希望能夠以此喚醒人們內在的向善之心,進而擇善固執,止於至善,成就理想的人格和有意義的人生。
《論語》中多次談及如何行仁。本章側重強調言語修養與行仁的關係。孔子說:“巧言亂德。”(15.27)所以,他強調“言”與“色”要自然地表達內心的真情實感,否則就會流於形式和虛偽,這樣不僅不利於行仁,也容易使人際關係複雜化,造成欺騙甚至是傷害。需要指出的是,孔子說“巧言令色,鮮矣仁”,隻是想告誡人們在人際交往中不要失去真誠的心意。如果能以真誠的心意作為基礎,則“巧言令色”也未嚐不可,隻是很少有人能夠兼顧二者,並且表現得恰到好處。
【1.4】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曾子說:“我每天從三個方麵反省自己:為別人辦事,有沒有盡心盡力?與朋友交往,有沒有信守諾言?給學生傳授的道理,有沒有印證練習?”
【注解】
曾子:即曾參,字子輿,魯國人。曾皙之子,孔子弟子。
省:檢查,反省。
謀:謀劃,出主意。
忠:辦事盡心竭力。
信:真誠,誠實。
傳:老師的傳授,即師傳之於己者。
【導讀】
蘇格拉底說:“沒有經過反省檢查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人類理性的局限決定了每個人在其生命發展的過程中必然會有失敗和錯誤,所以要知道戒慎恐懼並且經常進行自我反省。《易·蹇卦·象傳》說:“君子以反身修德。”告誡人們要通過反觀自省和修養德行來避免失誤,改善現狀,使生命獲得提升轉變的契機。本文意在強調:通過反省使自己在各種人際關係中盡量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孟子說:“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孟子·公孫醜上》)意思是:“行仁的人有如比賽射箭,射箭的人端正自己的姿勢再發箭;如果沒有射中,不抱怨勝過自己的人,而要反過來在自己身上尋找原因。”他還說:“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孟子·離婁上》)意思是:“行為沒有得到預期效果,就要反過來要求自己。自身端正了,天下的人就會來歸附。”均可供本文參考。
【1.5】子曰:“道(dǎo)千乘(shèng)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孔子說:“治理諸侯國,需要盡忠職守與令出必行、節約開支而愛護眾人,並且選擇適當的時候征用民力。”
【注解】
道:引導,可引申為治理。後來此義寫作“導”。
乘:車,兵車。包括一車四馬,也是四的代稱。古代軍隊的兵車,用四匹馬拉車,車上有士兵三人,車下跟隨步兵七十二人,另有相應的後勤人員二十五人。因此,“一乘”的實際兵力是一百人。
千乘之國:本文泛指諸侯國。
敬事:指恪盡職守、嚴肅認真地工作。
時:季節,指春夏秋冬四時。古代的農業社會強調要避免在農忙的時候役使百姓,以免影響農業生產。
【導讀】
在古代,天子擁有天下,號稱萬乘之君;諸侯所封稱千乘之國;大夫所封稱百乘之家。孔子認為,“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既是治理諸侯國的重要舉措,也是對官員的職業要求。如果官員能夠恪盡職守,嚴肅認真地工作,就容易贏得百姓的信任;節儉、愛人,征用民力時盡量避免占用農時,就是體諒百姓的疾苦,容易獲得百姓的擁戴。如此治理,則國家強盛,百姓富足,古今中外莫不如此。《論語·堯曰》記載:子張問於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20.2)講的就是孔子的為政之道,可供本文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