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臉譜這個問題,在大家小時候第一次看京劇時,大約就留意到了。為什麼在一部分男性角色的麵部,要用鮮豔的油彩塗滿?而這些人的嗓門兒比其他男性角色都渾厚,動作也比其他男性角色更誇張?如果這時你提出這個問題,大人或許會告訴你:“這就是臉譜嘛!”如果你還要再問:“為什麼男性角色不都這樣打扮?為什麼另外一些人隻化淡妝,眼睛、眉毛處隻用黑線勾勒?”這時,大人也許正忙著看戲,常常有些不耐煩。其實他們在年幼時,也許就這樣問過自己的家長而沒得到圓滿答複,現在孩子們又向他提出來了。
隻要仔細再看,就又會發現新的問題——比如,為什麼還有一些男性角色,隻在眼睛和鼻子中間的那塊地方,用白油彩畫了一個不大的“豆腐塊兒”?這種人物語言幽默,動作也滑稽,他們又是什麼人?
讓我來簡單回答。京劇有“生、旦、淨、醜”四種行當的人物,這四種行當的化妝方法也是很不相同的。那種用鮮豔油彩把臉塗滿的角色,就是其中的淨,也叫做花臉。而隻在眼睛和鼻子當中畫“豆腐塊”的人,則是醜,也叫小醜。“豆腐塊”也可以算是臉譜的一種,而且出現較早,但是變化不多,遠不像淨的臉譜那麼豐富,那麼有講究。所以現在一提臉譜,指的主要是淨的臉譜。
臉譜是怎麼形成的呢?有一個意味深長的故事:北齊時,有一個叫蘭陵王的王子,他的臉蛋十分漂亮,就像女人那麼俊秀。突然,國家需要他帶兵出征,和強大的敵軍交鋒打仗。他有點慌了,他覺得自己這一張美麗的臉到了戰場,是不能給敵人以威嚇的。於是,他用木頭刻了一副猙獰的麵具,在打仗時戴在自己的臉上,一經衝鋒陷陣,果然所向披靡。這裏的麵具,大約就是臉譜的祖先了。
現在,我來講解三個有特色的京劇臉譜。
發愁的包公。為什麼他的黑腦門上要畫個白月牙?對此,有幾種不同的說法。一說是在包公的幼年,曾給闊人放牛,放著放著困了,在路邊睡著了。正巧有大馬經過,那白月牙就是被馬蹄子踩過留下的傷痕。另外一說是他本事特大——白天在陽間斷案,夜晚在陰間斷案,這月牙特別是指他能夠“夜斷陰”。還有一種被引申了的看法,是說過去的世界由於壞人太多,白天也有黑夜的感覺,所以曾有正直的人故意在白天點燃蠟燭,而包公卻從心中升起了一彎明月,並且一直升到了腦門兒上並留下印痕,為的就是表現他對人間“如同夜晚一樣黑暗的白天”的詛咒……
發笑的張飛。張飛是一張蝴蝶臉,很喜相,很可愛。他在許多戲裏都是喜劇角色,所以這一張臉譜很適合表現他的性格。但是,《兩將軍》[1]寫的是張飛和馬超挑燈夜戰的故事,戲裏的張飛一點也不逗樂,隻有威風和魯莽。於是著名演員尚和玉又為張飛設計了另一副臉譜。京劇還有一出《造白袍》[2],寫的是關羽和東吳作戰,死了,劉備和張飛抱頭痛哭,發誓要為關羽報仇雪恨。曆來的演員演《造白袍》中的張飛,用的還是充滿笑意的那一張臉譜,顯然也不合適了。我覺得,似乎應該再為張飛設計一張表示“哭”的臉譜。
即使是同一個人物的臉譜,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這又可以分成幾層意思來談:
同一個人物出現在不同的戲裏時,由於年齡、地位的不同,更由於矛盾衝突的不同,使得他的臉譜也有所區別。像曹操的早年、中年和晚年,其臉譜是不太一樣的。
不同的演員,由於臉形的不同,更由於表演風格上的不同,會對同一個臉譜做出不同的處理。像《霸王別姬》[3]中的霸王臉譜,自清末的升平署之後,著名演員錢金福、楊小樓、金少山、郝壽臣、侯喜瑞、裘盛戎、高盛麟、袁世海等,都先後成功地扮演了這一人物,但他們的臉譜並不完全一樣。
即使是同一個演員演出同一出戲的同一個人物,由於理解的逐漸加深和技藝的逐漸成熟,對臉譜的勾畫也會慢慢變化。像袁世海年輕時演出《群英會》[4]的曹操,隻是一味模仿老師郝壽臣。中年以後,他反複琢磨曹操的性格,也試驗運用新的勾臉方法和使用新的油彩,便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獨特勾法。更重要的,是這樣的臉譜和曹操第一次出場時新增添的“涮八字”腳步融合在一起,成為從新的角度刻畫曹操時的重要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