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水袖功。京劇服裝中,凡是寬大的袍袖的袖口上,通常要縫上一段白色的綢子,叫做水袖。演員可以利用它做出豐富的動作來表達感情及增加美感,有時利用它向樂隊暗示注意配合自己的下一個動作。舞弄水袖,需要肩、臂、肘、腕、指各個部位的協調動作,程硯秋曾經把水袖動作概括為勾、挑、撐、衝、撥、揚、撣、甩、打、抖十種,每一種都有獨特的表現對象。同時,水袖的尺寸、質料、樣式和動作的風格上,不同的演員也都有自己的習慣和特色。
還比如扇子功。傳統戲中常有拿扇子的人,不一定因為天熱,隻是把扇子拿在手裏,一來儒雅,二來動作方便。生、旦、淨、醜都有不少拿扇子的人。扇子和扇子不同,一是扇子的種類不同,有大折扇、小折扇、團扇、鵝毛扇、芭蕉扇的區別;二是使用的人物不同,同一把扇子放到老生手裏和放到小醜手裏,用法是不一樣的。
上了戲校的學生,聲音訓練和形體訓練是同時進行的,並且隨著學戲開始綜合訓練。最初的學戲,是一個老師教一群學生。有了行當,就單學某出戲中自己這一個行當的人物了。但是這也存在著一個問題——比如《奇冤報》[22]這出戲,其中有三個醜角,最重要的是張別古,其次是劉升,再次才是趙大。那麼同是學醜的同學,到底誰學哪一個醜角?這時,老師通過前一階段的觀察,已經大致心中有底——誰學這一行最有前途,誰稍差,誰最差……於是,老師開始為學生確定檔次——條件最好的叫做“大醜”,就學張別古;條件稍差的,叫“二醜”,扮劉升;最差的叫“三醜”,來趙大。當然,這種分工在戲校中還不絕對,有時也讓“二醜”演一演“大醜”的活兒,看他是否還能向上再“奔一奔”。如果表現突出,可以讓他和“大醜”再競爭;如果幾次都“奔不上去”,那也隻能讓他停留在“二醜”位置上了。
幼功最初是指最一般的聲音訓練和形體訓練。等到劃分了行當、並且按照行當去學演特定人物時,幼功也隨之提高了一步——變成一種運用聲腔、動作去刻畫人物的心理準備了。這時,同學的歲數都還小,還不會自己塑造人物,隻是在老師傳藝時,聽老師講過“這一聲腔(或這一動作),是表現某類人物的某種心情的”的話。最初未必完全明白,即使不完全明白,也要照樣去學做,要力求模仿得惟妙惟肖才好。在模仿的過程中尋求理解,在模仿的過程中完成理解。
比如前邊談過的“髯口功”。同學先是在使用小號的髯口過程中,逐漸習慣了為什麼用髯口去代表胡子的假定性,等自己承認了“髯口就是胡子”之後,再一點點去熟悉髯口的性能,它的質感如何?怎麼才能動起來?怎麼才能動得美?慢慢地,讓掛在耳朵背後的這個髯口,逐漸和自己的身體連成一體,逐漸讓他隨心所欲動作起來——動是美,靜也是美。再往後,自己的心裏有了人物——自己這一霎仿佛就是某某人,所以一切動作(包括髯口動作)都必須是某某人的……
還比如水袖功。原來學過的水袖基本用法,現在一結合到具體人物,也就需要有新的理解和新的表現。原來老生的一般抖袖,隻是那麼一個規範的動作,沒有感情、沒有血肉。現在我演的這個老生,他是個什麼身份的人,碰到了什麼情況,對他是怎樣的刺激,他打算怎麼處理——凡此種種,全要在這一抖袖當中加以表現!內涵如此豐富,夠自己練的了,光用“心”去練是不夠的,還要熟悉水袖的尺寸、材料,還要向有經驗的老師學習掌握水袖技法的竅門兒……
還比如扇子功。從前隻是學了老生、花臉怎麼使,旦角、醜角怎麼使,現在要接觸具體人物了。《貴妃醉酒》[23]中的楊貴妃,拿的是一把泥金小折扇,她要用這把扇子完成嗅花、接酒的動作,於是就和其他使用泥金小折扇的閨閣小姐有了不同。《豔陽樓》[24]裏的高登,拿的是一把特大的折扇,這特大折扇在戲的某處那麼一用,能起一個什麼作用;《三盜芭蕉扇》[25]中的鐵扇公主,拿的是芭蕉扇,自然又是通過另一種用法達到另一種目的……
現在總結一下。幼功是京劇演員幼年時期所練習的一種打基礎的基本功法。它既包括身體、嗓音上的基本訓練,也包括運用各種基本功,按照類型化的要求去塑造人物的心理準備(個別優秀的學生,可以從類型化向個性化實現過渡)。有了這兩點,學生畢業之時,一聽說劇情,就能知道幾個人物分別屬於什麼行當;一聽見鑼鼓點,就能自發地跟著動作;一上舞台,就能很快地進入所扮演的那個人物的情緒。
京劇演員有了幼功,就能在畢業(或出科)後很快進入一個新的學習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