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十四五歲的張作霖正處於人生裏最叛逆的時期,尤其在接觸過社會以後,開始變得遊手好閑。王氏發現他總是出入賭場以後非常生氣,但是她也知道賭博這種東西,一旦沾上,要戒掉並不容易。既然張作霖不想賣燒餅,王氏就想著讓他學點兒手藝,於是介紹他去學木匠。張作霖去跟著木匠學了沒有兩天,就跑了回來,死活也不去了,他嫌拉大鋸太累,不願意幹木匠活兒。王氏頓時對張作霖灰心喪氣了,她在張作霖的身上看到了張有財的影子,幹脆對張作霖不管不顧,放任自流。
此後的張作霖開始了漫無目的的生活,他當過貨郎、賣過包子,但是賺下的錢都揮霍在了賭場上,還欠下了一屁股債。債台高築的張作霖沒有什麼正當工作,無力償還賭債,整日在債主們的追討下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終於有一天,張作霖知道自己在小黑山混不下去了,走投無路的張作霖選擇離開家,他不願意像父親張有財一樣暴屍街頭。
張作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是沿街乞討想要活下去,這對於張作霖來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生活,他在社會最底層苟延殘喘地尋找著生存的機會。從鎮安出來,他一路流浪到了高坎鎮(今遼寧省大石橋市高坎鎮高坎村)才停下來,當地大車店的人看到這個孩子很可憐,就留他在大車店裏打雜。
大車店又叫“騾馬店”或者“駱駝店”,主要開在交通要道和城關附近,因為這些行販常用的交通工具是大車而得名。早期的大車店主要是為過往行販提供簡單食宿,費用低廉,房子三五間不等,都是通敞的大間,南北大炕,一鋪炕通常能睡下二十來人。大車店裏的陳設也較為簡單,一般就在地上放張木桌和幾條長板凳,預備兩個洗臉盆、胰子和毛巾,胰子一般都是用豬胰子、羊胰子摻加火堿做成的。但是到了清朝末年,因為世道混亂,大車店居住的人員就變得魚龍混雜起來,除了過往的行販和江湖藝人外,尋醫討藥的人、打官司告狀的人以及黑白兩道的人都開始出現在大車店。
所以,不是誰都能開得了大車店的,開店的人除了要具備一定的財力,還必須跟黑白兩道有關係,要麼是在官府裏有人,要麼就是和當地的山賊土匪有瓜葛。三教九流的人都往大車店裏住,有的土匪甚至還會選擇在入冬後到大車店裏“貓冬”,如果店家不是八麵玲瓏的角色,或者有足夠硬的關係,如何能把這大車店經營下去?除了財力和勢力,開店的人還得精於算計、工於心計,要能周旋得當、左右逢源,麵對任何突發狀況都要有處亂不驚的承受力。凡是能開大車店的人,必定是在當地能夠獨當一麵的人物。
正是在大車店的這段生活,讓張作霖體驗到了不同的人生。大車店就是一個“小社會”,甚至比外麵的社會更加錯綜複雜,人情冷暖,鉤心鬥角,張作霖在其間摸爬滾打,算是結結實實地上了一堂實踐課。而日後官居顯赫的張大帥,也得以把他從大車店裏學來的招數學以致用,與日本人巧妙周旋,與直係軍閥之間若即若離,一介草莽的他與段祺瑞、吳佩孚、孫傳芳這些高材生鬥起法來完全不落下風。對於那些隻懂得用煙土和銀元來謀求勝利的軍閥來說,大車店裏的波譎雲詭是真正刀尖上行走的日子,對張作霖來說,這遠比政壇上的明爭暗鬥來得刺激。
不過,讓張作霖始料未及的是,他在大車店還學會了一門手藝。既然是大車店,那大車自然是少不了的,所謂大車就是由牲口拉的車,拉車的牲口一般是馬、牛、騾子或是驢子。牲口要是生了病,那大車就癱了,沒法繼續趕路,所以大車店裏通常都有獸醫。張作霖喜歡看獸醫給牲口瞧病,一來二去,他居然記下了一些方子。有一次,一個商販的騾馬病了,偏巧獸醫不在,急得那個商販直跳腳,這時候張作霖站出來,給那匹騾馬弄了點兒草藥,誰知竟然真的治好了。
最開始的時候,張作霖隻是覺得給牲口看病有趣、好玩,於是他就開始跟著店裏的獸醫學著當獸醫、相馬。張作霖這個人雖然貪玩,但是很聰明,善於觀察,加上幼年時在楊景鎮的私塾了認了幾個字,算勉勉強強能開個方子,後來居然真的成了一個獸醫。他娘當初想讓他掌握一門手藝當木匠沒有成功,哪裏能想到他竟然誤打誤撞地當上了獸醫,而且張作霖的醫術越來越好,後來成了高坎鎮遠近聞名的獸醫,甚至連山上的土匪也聞名來找張作霖給牲口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