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就在郭鬆齡兵敗之際,本來和馮玉祥、郭鬆齡聯手,後來卻倒向奉係的李景林被馮玉祥部殺得大敗。此時奉軍雖然戰勝了郭鬆齡部,但元氣已然大傷,也無力南下馳援李景林。李景林隻能眼看著所部被擊潰,自己逃入天津租界,殘部則退入張宗昌督軍的山東界內。1925年12月25日早,張作霖的上校副官高金山帶著衛隊抵達老達房,表示張作霖原本是要將郭鬆齡押解到奉天去,但是在他奉命趕到遼中時,突然又接到張作霖的電報,讓他們就地處決郭鬆齡。經過商討,高金山和穆春決定對郭鬆齡進行審訊之後,再予以處決。
麵對高金山和穆春的審訊,郭鬆齡陳述自己反奉是因為“少數人想當督軍而帶兵進關打仗,致使東北人民受到窮困,‘奉票’毛荒,給東北人民增加了嚴重的負擔”。不過,這顯然不盡是郭鬆齡的心裏話。就在高金山趕到老達房之前,穆春曾派東北騎兵第十四師中校參謀兼作戰科長房書溪找郭鬆齡進行了一次徹夜長談,房書溪是郭鬆齡任講武堂教官時的學生,平素與郭鬆齡關係極好,穆春派房書溪去見郭鬆齡,是希望能夠問出一些“心裏話”。
郭鬆齡說給房書溪的話,確實要“私房”得多,他向自己的學生直陳自己反奉“原因很多,主要就是為楊宇霆一人”。郭鬆齡對房書溪的談話,後來由穆春交給張學良,郭鬆齡的反奉固然是因為公仇私憤,但他對東北局勢的分析卻頗為準確,“日本的田中義一繼承伊藤博文的大陸政策,矛頭是對著東三省的,朝鮮、旅大就是進攻東北的根據地。我們全部力量進關,日本一旦發難,東北三省非我所有矣!那時我們必然弄成進退維穀的局麵”。後來張作霖聽任楊宇霆建議舉兵入關,果然被北伐軍逼得進退維穀,最終落得一命歸天。
話說回來,高金山審訊完之後,就由東北騎兵穆春師上校參謀處長蕭兆麟取出紙筆交給郭鬆齡,讓郭鬆齡寫下遺書。郭鬆齡的遺書是寫給張學良的,“漢卿弟:兄夫婦願速死,請按左項辦理:(一)兄為國為民而戰,主倡一切,勿罪部下。(二)兄曆年所經營之動產和不動產,請由魯(魯穆庭)、沈(沈振榮)、張(張振鷺)三位軍需官核清,除還債外,盡數捐同澤同學。(三)……”郭鬆齡最終沒有寫出第三條,這封未竟的信函由穆春帶回奉天。
房書溪將郭鬆齡談話的筆錄交給張學良,張學良看過之後,又問了一遍郭鬆齡被擒的經過,隨後長歎一聲。但張學良對郭鬆齡的感情篤深,仍想著救郭鬆齡一命,於是急命秘書處長劉鳴九致電高金山等人,將郭鬆齡夫婦接來他所在的興隆司令部。當時張學良的主意是救下郭鬆齡以後,“送到國外去深造”,但電報還未來得及發出,便已經傳來郭鬆齡被殺的消息,張學良聞訊頓足捶胸,連連歎息“完了”。
郭鬆齡夫婦是在當日上午10時遇害的,高金山將二人押至遼河岸邊。在行刑之前,郭鬆齡曾對妻子韓淑秀說:“吾倡大義,出賊不濟,死固分也;後有同誌,請視此血道而來。”而韓淑秀則回答丈夫說:“夫為國死,吾為夫死,吾夫婦可以無憾矣,望汝輩各擇死所。”遂雙雙被槍決,彼時郭鬆齡年僅42歲,韓淑秀年僅34歲,槍決之後高金山將他們的屍體裝車拉回奉天。
韓淑秀女士是著名的進步女性,畢業於燕京大學,為人“勤儉木訥、沉毅多智”,雖然張學良的隨軍夫人不過是個傳說,韓淑秀卻追隨在郭鬆齡的左右,而且經常幫著郭鬆齡出謀劃策。另外,韓淑秀還是著名的社會活動家,親自組織創辦貧民學校、家庭婦女補習班、拒毒會,為貧苦人民募集衣物等社會活動,“頗有聲於社會”,李堅白認為韓淑秀的死“實吾國女性之大不幸”。
郭鬆齡夫婦的屍體被運回奉天之後,張作霖命令在小河沿體育場暴屍三日示眾,並將遺體拍成照片各處張貼,傳示東三省各市縣。但郭鬆齡到底曾為張作霖出生入死,所以張作霖派人洗淨了郭鬆齡夫婦身上的血跡,換了新衣服,暴屍的地方也用席子圍住。而對於總部送往各部傳示的郭氏夫婦照片及文件,張學良都批示“以火焚之”四字,所以在奉係的政府中幾乎見不到郭氏夫婦屍體的相關文件。
張作霖雖然將郭鬆齡夫婦暴屍以起到“殺一儆百”的效果,但全國民眾卻非常同情郭鬆齡,“莫不為公扼腕”,甚至在北京、日本等處,還召開了盛大的追悼會。而被郭鬆齡請到軍中的饒漢祥,在逃跑的路上也被奉軍抓捕,不過因為饒漢祥平素不修邊幅,長得又骨瘦如柴,奉軍也認為他不過是一個普通師爺。此時恰巧奉軍中缺少一個會寫字的人,就將他扣下隨軍做點兒抄寫工作,這樣提心吊膽地過了半個月,才瞅準機會逃回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