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軍閥時代,以帶兵軍紀嚴明著稱的,首推三個人:吳佩孚、馮玉祥和張作霖。吳佩孚是秀才出身,動輒就滿口“大義”,秀才統兵,令行禁止是第一位的,但是等到查家墩再起,吳氏的兵東拚西湊、素質很差,軍紀雖在,但下麵的人當不當回事便不知道了;張作霖雖然是土匪出身,卻最注重軍紀,不過後來勢力大了,手底下人多也雜,就管不過來,嫡係的第三軍倒是軍紀嚴明,結果讓郭鬆齡倒戈一下子搞得損失殆盡;馮玉祥也是以統兵嚴格著稱,但手底下的將領水平太一般,所謂的“十三太保”給奉軍一衝擊就散掉了。
(一)
直奉攜手擊潰了馮玉祥部之後,吳佩孚就趕回湖北去穩定局勢,而張作霖隨後不久也回到了奉天。但是1926年的夏秋之季,注定是直係軍閥最後的時光,吳佩孚自東山再起之後,便已經不複舊日的威風。北伐軍長驅直入,兩湖轉瞬就被攻克,吳佩孚回到湖北也於事無補,抵擋一陣,就匆忙撤回河南。在漢口與北伐軍的一戰,可以說是直係軍閥吳佩孚最後的演出,待他敗回河南,所有人都知道吳大帥的輝煌已經屬於過去。於是,直係軍閥便不再買他的賬,手下大將靳雲鶚與他交惡,河南的各派軍閥也不再服他管,他本想著回河南召集舊部反攻兩湖,結果竟沒有了下文。
另一位直係大將孫傳芳,在吳佩孚被北伐軍打得節節後退的時候,卻采取了坐山觀虎鬥的態勢,隻想著北伐軍與吳佩孚鷸蚌相爭,他來個漁翁得利。哪知道吳佩孚兵敗如山倒,輪到孫傳芳對抗北伐軍,他也好不到哪裏去,江西、福建各地很快就被北伐軍接收。孫傳芳本來是想借吳佩孚和北伐軍兩虎相爭之後,撿個大便宜,哪知道反而成全了北伐軍,對北洋軍閥各個擊破。
到10月間,北伐軍勢不可擋,北京的北洋政府就變得風雨飄搖。杜錫珪本來是靠著吳佩孚才當上內閣總理的,吳佩孚既已戰敗,傾向奉係的官員便不把他放在眼裏。待孫傳芳也屢戰屢敗,政務也愈加棘手,北伐軍眼看著就要北上,他便積極請辭。5日,改由財政總長顧維鈞兼代閣揆,顧維鈞是外交官出身,在巴黎和會上一鳴驚人。張學良在京時,經常出入顧維鈞的私邸,晚年談及顧維鈞,再三表示“我和他兩家很好”。
顧維鈞能夠代閣揆,自然得力於張學良的推薦。到了晚年,張學良品評民國的風雲人物,評價最高的,一個是周恩來,一個就是顧維鈞,張學良說顧維鈞“實在是個能幹的人,但是他不賣力氣。他要是真賣力氣他真行,可是他不賣力氣”。
不知道代閣揆的時候,顧維鈞是不是“不賣力氣”,但是他代揆一個多月,卻沒有任何作為。於是在11月9日分別致電張作霖、吳佩孚、孫傳芳、閻錫山和張宗昌,“維鈞以身許國,何敢告勞。惟似此情形,在個人之負疚猶小,而國家之陷溺彌深。所冀諸公共發宏謨,早戡國是。維鈞立可進而讓賢,退而補拙”。
可是這封通電發出去,這幾位巨頭卻沒有幾個人理會。吳佩孚陷於河南早沒有了發言權,孫傳芳則正在東南苦戰,閻錫山自來都是偏安山西的土皇帝,張宗昌的山東旦夕之間也在北伐軍的槍口下,奉係大佬張作霖便成為焦點。此時長江半壁已經在北伐軍的控製下,早在北伐軍進攻湖北的時候,本已下野的馮玉祥就自蘇聯回國,隨後就任北方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在西北誓師響應,揮師開入潼關。
北洋政府此時正是危急存亡關頭,眾望所歸的張作霖在10日由奉天入關,隨後抵達天津。和北洋係之前曆次的政府事務一樣,先在天津想好策略,進京之後再著手解決。當時北洋軍閥的各派勢力,最完整的就是奉係,可以說是“兵多、械精、餉足”,以戰鬥力來說,似乎也是以奉軍最強。所以抗衡國民革命軍和整頓北京政府的事情,幾乎全都維係在了張作霖身上,這是北洋軍閥自創建以來從未出現過的局麵。
以前的皖係、直係和奉係,雖然相互征戰,但是卻相互依存。皖係軍閥戰敗以後,但其勢力仍然尚存,才會有直奉戰爭中的反直同盟;而直係軍閥戰敗以後,其勢力也沒有完全瓦解,孫傳芳割據東南,吳佩孚也很快在湖北東山再起。但是到此時此地,直係的力量已經奄奄一息,皖係的力量早已經散盡,可以說是奉係軍閥獨木支撐著北洋政府。這既是張作霖最想要的局麵,也是張作霖最不願意麵對的局麵。
首要的問題是北京政府,以前的臨時執政府是吳佩孚擁立的,張作霖雖有不滿,但是並沒有固執己見。如今吳佩孚已經成了強弩之末,自顧尚且不暇,哪裏還顧得上北京政府的事情?到了這個境地,北京政府便完全由張作霖做主了,那麼張作霖又該選擇誰來執政呢?是抬出北洋元老段祺瑞、王士珍,還是以張作霖自己來主政?張作霖其實有心自為,但覺得這樣的關鍵時刻,不宜因為此事引起北洋內部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