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以前看過一本寫民國女人的書,作者是一位經常在雜誌上開專欄的女作家,她寫到張學良與於鳳至、趙一荻的時候,寫得愛恨糾纏,寫得感人肺腑、催人淚下。想想年少的時候,總是容易被這些有關曆史的一麵之詞擊中,隻當那些男人女人,真是成天沒事情做,隻想著如何深愛別人,不管漫天烽火和家國危難,隻想著情情愛愛一輩子,似乎這天底下除了情愛,便造不出什麼故事。

況乎少帥與趙四的愛,絕不是僅憑轟轟烈烈的愛情便走到一起,其間的酸甜苦辣、生死相許,真的隻有久經顛沛之人才能體會得到的。所以當趙一荻離世,年邁的張學良說出“我太太身體非常好,最關心我的是她”時,那些隻以為初見麵便能定終生的善男信女們,真是體味不出個中滋味來。

與其用玄虛的愛情來充當開頭,不如現實地把這段感情放在曆史的大背景下。張學良與趙一荻的愛情故事,其實是以政治為開端的,張學良的父親是奉軍首腦,而趙一荻的父親則是政府要員,而兩個人在北京經常出入的地方,也是趙慶華所開設的香山飯店。1929年的“私奔事件”其實起於張學良給趙一荻的一次電話,張學良當時出任東北邊防司令長官,邀請趙一荻到奉天旅遊。幾天後趙一荻回複張學良,表示父母已經同意,即日就應邀前往。

隨後,張學良便派陳大章前往天津迎接趙一荻,在出發時,趙一荻的家人均到火車站送行,待趙一荻抵達奉天之後,張學良便將其安置在北陵別墅。但是就在此後不久,趙慶華忽然在報紙上發表聲明:“四女綺霞,近日為自由平等所惑,竟自私奔,不知去向。查照家祠規條第十九條及第二十二條,應行削除其名,本堂為祠任之一,自應依遵家法,呈報祠長執行。嗣後,因此發生任何情事,概不負責,此啟。”

這就是趙一荻私奔的前後,原本同意趙一荻北上、並親自到火車站送行的趙慶華,忽然以登報的形式聲明趙一荻是“竟自私奔,不知去向”。據當時親自到天津去接趙一荻的陳大章回憶,在看到這條聲明之後,張學良曾表示非常不滿,在自北陵別墅去高爾夫球場的路上,張學良曾問趙一荻,“你父親既然同意你來此,為什麼又登報聲明?這弄得多麼不合適”。而一旁的趙一荻,則沉默不語,始終沒有做出正麵回應。

這件事之後始終為人所疑惑,乃是因為“家醜不可外揚”,趙慶華既同意趙一荻北上,卻又以登報的形式公布,確實讓人捉摸不透。在這裏暫且不論趙一荻是否和其父鬧僵,單就趙慶華的聲明來說,真的用心良苦。當時張學良已經有了妻室,而趙一荻與張學良互生情愫,到張家勢必隻能做妾,對曾在北洋政府位居高官的趙家來說實在有失身份。趙慶華選在公開場合與女兒決裂,乃是將這份感情的主動權交由趙一荻:你若是愛他,甘心為他做妾,便去為他做妾,若張家容不得你,也可以回頭是岸。

更為關鍵的是,當時正值中原大戰,誰最終能夠定鼎中原猶未可知。趙慶華若是反對女兒與張學良來往,則可能招致少帥不滿,北洋政府此時已走向末路,趙慶華又哪裏能夠和新“東北王”抗衡?再加之此時的趙慶華已經無意戀棧,以此聲明掩護,便順利下野,以免落人口實,也符合趙慶華一貫的處世原則。暫不論張學良和趙一荻這場愛情如何,單論趙慶華作為一個父親,其為子女思慮之深,足以讓人動容。

至於張學良和趙一荻的生活,張學良曾在晚年口述中回憶,趙一荻曾直言“如果不是西安事變,咱倆也早完了,我早不跟你在一塊兒了,你這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接受不了”。由此可知,對於張學良的生性多情,趙一荻是無法忍受的,她是大家閨秀,受過現代教育,如何能夠像舊式的女性一樣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肆意拈花惹草?他們兩個人的愛情,與其用通常言情小說裏流俗的情節和調理去推測,不如毋寧相信,在漫長的歲月裏,他們的愛情慢慢地枝繁葉茂。隻是苦了於鳳至,孤苦地死於異國,正如一個網友所說,“於鳳至固然可敬,但張學良錯了嗎?趙一荻錯了嗎?隻是時代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