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如嵩、陳秉才上下古今敘述了一大堆枯燥的史料和證明這些史料的史料,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樂安郡的治所在厭次,厭次即今山東惠民縣,惠民縣就是當年田書的采邑所居……總之,今山東省惠民縣是兵聖孫武的故裏,可以刀斷斧削地確認了。”

對吳、陳二人所堅持的“惠民說”表示擁護的惠民縣學者王丙臣,除了將書麵上的史料又翻騰出來做了一番旁征博引的補充外,還利用身在惠民的便利條件,深入民間做了大量的調查取證,從另一個側麵給了吳、陳二人配合與聲援。如至今惠民縣境內還流傳著一些有關孫武後代居住地方的傳聞遺事,王丙臣為此舉例說:

1.據今惠民縣城南門街和城郊劉皮家、袁侯、孫廟一帶老人們回憶,在袁侯村西頭建有孫武廟一座。南門街孫玉鳳一家自稱是孫武後代,其土地證上有“北至廟基”的記載。孫武廟不同於關帝廟,若非確有因由,群眾是不會修建的。

2.今惠民縣城北省屯鄉的“堡武家”原莊名就叫“孫武家”,莊裏的人說自己是孫武後代。

山東省惠民縣城郊外古城堡遺址,據說此城址為漢代所建(作者攝)

3.今惠民縣城西梁家鄉石頭孫村,傳有“孫子乳名叫石頭”,後代為紀念孫子而將莊名命名為“石頭孫”的遺事。

4.今惠民縣城東桑落墅鎮北有古鎮遺址,並距城三裏許有孫、田、陳村;城西石廟鎮有個村叫“孫田吳(武)”,其附近相鄰的村分別有東西陳、大田、小田、葉田、田新。想來這種布局不會是偶然的巧合。

5.今惠民縣城南靠近原唐朝樂安郡治(先棣州)古城遺址地方也有不少孫姓莊子,如孫家集、孫家溝等,他們自稱是孫武後代。

通過以上這些活靈活現的傳聞遺事,王丙臣認為“不難看出孫武後裔在惠民縣是不少的,後代的多源並存也是合乎情理的。”

對吳如嵩、陳秉才的論證以及王丙臣並非畫蛇添足的調查補充,複旦大學教授周維衍頗不以為然。他針鋒相對地提出了“孫武故裏在今惠民說殊難成立”的口號,在這口號響起的同時,毫不客氣地放言道:主張“惠民說”的同誌認為,《新唐書·宰相世係表》中所載孫氏“食采於樂安”的“樂安”是指唐代的“樂安郡”。在我看來,這個“樂安”並不是指唐代的“樂安郡”,而是先秦的地名,該地的主體應該在今廣饒縣。《新唐書》提到的孫氏“食采”之地共三處,即“戚”“富春”“樂安”。其中,“戚”“富春”都不是唐代的名稱,而是先秦的地名,何以見得“樂安”就一定是指唐代的“樂安郡”?況歐陽修文中所表示的“樂安”,其年代屬性又是那樣明確。另外,吳如嵩等同誌認為,“在現存的史料中,先秦並不存在‘樂安’這一地名”,由此推斷《新唐書·宰相世係表》所說的“樂安”,必“是指唐代的樂安郡”。這樣考慮和認定問題也並不妥當。千百年來,由於種種原因,曆史文獻散佚之多是不言而喻的。唐、宋時人所掌握的史料,今天已不複存在的比比皆是。不能說我們現在見不到了,就認定以往也並不存在。歐陽修撰《新唐書·宰相世係表》,是由數十種世族譜係著作彙總撮要而成的,其中多數采自隋以前的史料。在敘述春秋“食采”之地時,隻是按原始素材照文錄用,何嚐去考慮辨別先秦有沒有“樂安”而改成唐朝郡名?即使是唐人的著作,在講到先秦“食采”之地時,也不會用上唐代地名的。這是文士寫作的一般常理。因此,我們不宜武斷地認為現今文獻中沒有“樂安”,先秦時也一定不存在。已傳《銀雀山漢簡釋文》有“城安在共樂安強”的文字,漢簡雖然殘缺,無法斷定其本意,但“樂安”是個先秦地名是顯而易見的。既然樂安是指先秦時樂安地麵,那麼其位置就在今天的廣饒。

現住在惠民縣城南門外的孫德祿一家,據說孫德祿(右)是孫武的第81代孫(作者攝)

周維衍此言既出,吳如嵩又找來了“軍科”的另一位重量級孫子研究專家霍印章共同進行反攻,二人除咬定“孫武故裏‘惠民說’不可動搖”外,還出重拳反擊道:根據《春秋左傳》杜預《注》,先秦根本沒有樂安這一地名,而杜預是魏晉時人,他給《左傳》作注時三國尚未完全統一,漢魏的樂安縣猶存,其注稱樂安自然指漢魏樂安無疑,與“先秦樂安地麵”毫無關聯。可以斷然地說,在杜預的頭腦中連想都不會想到“先秦樂安地麵”這一概念。問題十分清楚,孫子故裏在樂安是唐人和宋人考證出來的,要弄清樂安的地望,還必須回到唐宋史料中來,認真進行分析研究,這是探討樂安所指的唯一正確途徑。“廣饒說”離開這一途徑,到實地“踏勘”和《水經注》中尋覓“先秦樂安地麵主體”,其說自然不能成立。“博興說”也離開這一途徑,用“漢承秦製”“秦承齊製”的邏輯去推論先秦齊國的“樂安邑”,而先秦並沒有“樂安邑”的存在,也沒有樂安這一地名,後世的樂安又相當多,不能主觀指定某處樂安即孫子故裏,因而此說失去了直接的證據,也無法成立。“惠民說”則與上述二說不同,它的合理性完全在於繼續遵循唐人和宋人的途徑,到《新唐書·宰相世係表》和《古今姓氏書辨證》的根據中尋找探求樂安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