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學者叫希帕索斯(生卒年月不詳),他在畢達哥拉斯學派中是一個聰明、好學、很有獨立思考能力的青年數學家。今天要不是因為爭論到這一步,他還不想發表自己這個新見解呢。那個搖槳的大個子一聽這話就停下手來大叫著:“不可能,不可能,先生的理論置之四海而皆準。”希帕索斯眨了眨一雙聰明的大眼,伸出兩手,用兩個虎口比成一個等腰直角三角形說:
“如果直邊是3,斜邊是幾?”
“4。”
“再準確些?”“4.2。”
“再準確些?”“4.24。”
“再準確些呢?”
大個子臉漲得緋紅,一時答不上來。希帕索斯說:“你就再往後數上10位、20位也不能算是最精確。我演算了很多,任何等腰直角三角形的一邊與斜邊都不通約,都不能用一個精確的數字表示。”
這話像一聲晴天的霹靂,這是多麼反常啊!全船立即響起一陣怒吼:“你敢違背畢達哥拉斯先生的遺言,敢破壞我們學派的信條!敢不相信數學就是世界!”
希帕索斯這時倒十分冷靜,他說:“我這是個新的發現,就是畢達哥拉斯先生在世也會獎賞我的。你們可以隨便去驗證!”
可是人們不聽他說,憤怒地喊著:“叛逆!叛逆!先生的不肖門徒!”“打死他!打死他!”大胡子衝上來,當胸給了他一拳。
希帕索斯抗議著:“你們無視科學,你們竟這樣無理!”
“捍衛學派的信條永遠有理!”這時大個子也衝過來,猛地將他抱起:“我們給你一個最高的獎賞吧!”說著就把希帕索斯拋進了海裏。
藍色的海水很快淹沒了他的軀體,吞沒了他的聲音。這時,天空飄過幾朵白雲,海麵掠過幾隻水鳥,靜靜的遠山綿延起伏,如一道屏風。一場風波過後,這地中海海濱又顯得那樣寧靜。
科學史就這樣揭開了序幕,但卻是一幕悲劇。
魯迅先生說,悲劇就是將人生極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一個很有才華的數學家就這樣被奴隸專製製度下的學閥們毀滅了。但是這倒真使人們看清了希帕索斯的思想的價值。這次事件後,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成員們確實發現,不但等腰直角三角形的直角邊無法去準確測量斜邊,圓的直徑也無法去準確測量圓周,那個數字是3.14159265358979……更是永遠也無法精確的。慢慢地,他們後悔了,後悔殺死希帕索斯的無理行為。他們漸漸明白了,明白了直覺並不是絕對可靠的,有的東西必須靠證明;他們明白了,過去他們所認識的數字0、自然數等應該叫“有理數”,還有一些無限的不能循環的小數,這確實是一種新發現的數,應該叫它“無理數”。這個名字反映了數學的本來麵貌,但也真實地記錄了畢達哥拉斯學派中學閥們的蠻橫無理,說明了科學進步的艱難。
各位讀者,為了一個學術爭論就要死人,這件事好像很不近情理。要知道在古代,當人們對社會、自然的認識還很模糊的時候,科學、政治、宗教、派別等,也都混混沌沌攪在一起,就像一塊似明不明的毛玻璃,人們就借這塊毛玻璃觀察世界。用占卜迷信認識自然,用宗教統一思想,用政治、宗派,甚至個人感情來對待學術,用自然征候來評估政治,等等,所以科學這棵幼苗是在愚昧、迷信、無知、專製的混沌狀態下艱難地生長的,當然就少不了有許多犧牲。人類的頭腦是隨著對自然的逐步認識而逐漸清醒的。隨著科學的進步,愚昧、專製才逐漸減少,科學、民主才漸漸增多,所以一部科學史絕不隻是一本公式、定理、符號的記錄,不隻是人與自然的鬥爭史,它同時也是人類內部不同思想和代表這些不同思想的人的鬥爭史。所以在發明、發現的光環中,同時也血淚斑斑,可歌可泣。特別是在古代科學和近代科學之初,這種情況更為突出。
正是:
科學史才揭序幕,科學家便有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