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不僅是物與物之間的關係,而且是人與物和人與人之間一種內在的關係,更重要的是,人與人的關係“采取了一種物的形式,以致人和人在他們的勞動中的關係倒表現為物與物彼此之間的和物與人的關係”[43]。資本是一個不斷自我建構和自我擴張的自組織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資本不僅改變了人與自然的關係,而且改變了人與人的關係,資本家不過是資本的人格化,而雇傭工人隻是資本自我增值的工具;資本不僅改變了與人相關的自然界的存在屬性,而且改變了人類社會的存在形態,創造了“社會因素占優勢”的資本主義社會。“這種有機體製本身作為一個總體有自己的各種前提,而它向總體的發展過程就在於:使社會的一切要素從屬於自己,或者把自己還缺乏的器官從社會中創造出來。”[44]這就是說,正是資本使資本主義社會總體化了。由此可見,資本本身就是一種獨特的社會存在,就是現代社會的根本規定、存在形式和建構原則,構成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建製。
因此,馬克思以商品為起點範疇、以資本為核心範疇展開的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本質上是一種存在論意義上的批判。換言之,馬克思主義哲學對本體論重建、形而上學批判是通過資本批判實現的。正是在這種批判過程中,馬克思主義哲學揚棄了抽象的存在,發現了現實的社會存在,發現了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的秘密,並由此“透視出一切已經覆滅的社會形式的結構”;發現了人與人的關係以物化方式而存在的秘密,並透視出人的自我異化的邏輯,從而把本體論與人間的苦難和幸福結合起來了,開辟了“從本體論認識現實的道路”,使無產階級和人類解放得到了本體論證明。
這表明,馬克思的資本批判理論不僅具有重大的經濟學意義,而且具有重大的哲學意義。同時,馬克思的資本批判不僅存在著哲學的維度,而且意味著“政治經濟學理論的嚴格表述所不可缺少的理論(哲學)概念的產生”[45]。我們既不能從西方傳統哲學、“學院哲學”的視角去認識馬克思的資本批判,也不能從西方傳統經濟學、“學院經濟學”的視角去認識馬克思的資本批判。實際上,馬克思的資本批判已經超出了經濟學的邊界,越過了政治學的領土,而到達了哲學的“首府”——存在論或本體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意義隻有在同馬克思資本批判的關聯中才能顯示出來;反之,馬克思的資本批判隻有在馬克思主義哲學這一更大的概念背景下才能得到真正理解,隻有在無產階級和人類解放這一更大的意識形態背景下才能得到真正理解。“就這種批判代表一個階級而論,它能代表的隻是這樣一個階級,這個階級的曆史使命是推翻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最後消滅階級。這個階級就是無產階級。”[46]形而上學批判、意識形態批判和資本批判融為一體,這是馬克思獨特的思維方式,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獨特的存在方式。
“文明的一切進步,或者換句話說,社會生產力(也可以說勞動本身的生產力)的任何增長,——例如科學、發明、勞動的分工和結合、交通工具的改善、世界市場的開辟、機器等等,——都不會使工人致富,而隻會使資本致富,也就是隻會使支配勞動的權力更加增大,隻會使資本的生產力增長。因為資本是工人的對立麵,所以文明的進步隻會增大支配勞動的客觀權力。”[47]當代的世界市場體係、國際政治結構和主流意識形態,都證明了馬克思這一觀點的真理性及其深刻性、超前性,並表明我們仍處在資本支配一切的時代。在當代,無論是對科學技術、價值觀念和政治製度的分析,還是對個人存在方式、社會生產方式、國際交往方式的分析,都必須明白資本仍然是當代社會的基本建製,必須領會資本的存在論或本體論意義。否則,任何理論“創新”都會成為無根的浮萍。建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當代形態必須立足當代實際,以無產階級和人類解放為理論主題,以實踐本體論為理論基礎,以形而上學批判、意識形態批判和資本批判的統一為理論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