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寶玉真是雪芹的化身嗎
倘或這寶玉,就是作者雪芹的化身
——他這般地惡搞自己,圖什麼?
當然亦可強辯:
雪芹並非常人,
他以“淫人”為傲。
就像而今有人炫富,雪芹喜歡炫性。
個人愛好嘛,與他人何幹?
欲看清寶玉這位公子哥兒,先看他是如何荒淫的吧。賈璉是“成日家偷雞摸狗,髒的臭的,都拉了你屋裏去”。孫紹祖是“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而與寶玉比,他們竟連個小巫都不及。倘或不信,我且將寶玉那性夥伴兒的名單,及主要的情場性事,撮其要,刪其繁,分類開列一番。你可別嫌絮煩。
(一)媳婦類
秦可卿
她是寶玉性榜之首。
寶玉在她床上睡中覺時,盡管雪芹作得至為朦朧,但二人的“兒女之事”,還是極彰顯的。
寶玉先是看到了“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可卿又“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調情氣氛已是十足。寶玉夢中相會的女子,偏又是“乳名兼美字可卿”“柔情繾綣,軟語溫存,與可卿難解難分”。這以夢寫真的法子,正是雪芹的慣用伎倆。
至此,誰還能說寶玉可卿再無愛事呢?
可卿病故時,寶玉痛不欲生,“隻覺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聲,直奔出一口血來”。這卻不是寶玉戀情難舍,原是“第一個”的感受,竟是深刻的。
王熙鳳
製燈謎時,寶玉“扯著鳳姐,扭股糖似的隻是廝纏”。“扭股糖”,卻比擁抱還要紮實些。
鳳姐協理寧府時,可卿的屍骨尚未入土,寶玉便見了嫂子,就忘了侄媳婦。他“便猴在鳳姐身上”。這個“猴”,竟比“扭股糖”更甚。故鳳姐道,“我乏的身子上生疼,還擱的住揉搓”。
“猴”除了“扭”,還兼著揉搓揉搓。
為可卿出殯的路上,鳳姐獨坐一車,寂寞了,便向寶玉笑道:“別學他們猴在馬上。下來,咱們姐兒兩個坐車,豈不好?”寶玉哪裏聽得這話,他“忙下了馬,爬入鳳姐車上,二人說笑前來”。
在鳳姐心裏,寶玉猴在馬上,自然不及猴在她身上的好。此時繁事已過,身子也不乏了,因便擱得住揉搓了。寶玉爬入車內以後,二人說笑間,若是不扭股糖、不揉搓,那才真是奇了呢。
我無那多經驗,不知那放情揉搓的一男一女,如何避得了顛鸞倒鳳的事。
嫣紅
即賈赦娶鴛鴦不成,遂“各處遣人購求尋覓”,花“八百兩銀子”買來,收在屋裏的那個17歲的女孩子。
先算個賬。趙姨、周姨,以及後來的襲人等,這些妾的月例是二兩銀子。妾是半個主子,年薪二十四兩。嫣紅的身價,竟是半個主子三十三年的總收入。偏又是各處遣人尋覓來的,她如何不是“水蔥兒似的”漂亮女孩兒。若是比不上鴛鴦那“一概齊全的”,人家大老爺又如何肯收呢?
其實,僅就“嫣紅”這名字,便足以引出寶玉一番呆意的。劉姥姥信口開河,說了個“穿著大紅襖的女孩”,寶玉都盤算了一夜,又給了茗煙幾百錢,命去尋找。他在家等待時,竟“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如今一個叫作“嫣紅”的標致女孩來到了賈府,寶玉怎甘做熱鍋上的螞蟻,而不謀一會呢?
寶玉一旦會了,猴上來揉搓揉搓,嫣紅又如何拒得了。因寶玉猴上來,較那大老爺自是活力多的。因此,趁大老爺不在,寶玉趕來幽會一番,便順理成章。
這卻不止我的推測。眾姑娘填完柳絮詞那時,窗外“一個大蝴蝶風箏掛在竹梢上了”,眾丫環笑道:“好個齊整風箏!不知是誰家放斷了繩,拿下他來。”寶玉一看便道:“我認得這風箏。這是大老爺那院裏嫣紅姑娘放的,拿下來給他送過去罷。”
寶玉連嫣紅的風箏都認得。他建議送過去,當然是親送。這一送,自然會送出個機會來。然他這既不深且不細的花馬吊嘴,紫鵑一眼就看破了:“難道天下沒有一樣的風箏,單他有這個不成?”遂又頗失身份地,“我不管,我且拿起來。”這原是紫鵑維護黛玉的愛情,竟成心毀壞一次寶玉的作怪呢。
如說至此還不清楚,再看嫣紅那風箏——“大蝴蝶”。蝴蝶不正是尋花問柳的使者嗎?
(二)丫頭類
襲人
與寶玉雲雨初試時,“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今後再屢屢如此,自也是禮內之事。卻有紅學家叫喊,寶襲此後再無床笫之事。這是尚未讀懂。
賈璉是個“獨寢了兩夜,便十分難熬”的人。因巧姐出天花,家裏供娘娘,賈璉與鳳姐隔房。除了“暫將小廝們內有清俊的選來出火”,還與多姑娘兒“寬衣動作起來”,甚至“恨不得連身子化在他身上”。便是這樣,賈璉搬回的當夜,還與鳳姐“新婚不如遠別,更有無限的恩愛”。他去揚州那回,離家幾個月。回家的當夜,卻是真真的遠別之後。雪芹卻說:“一宿無話。”
可見這樣的“一宿無話”,竟是這個意思。
寶玉在馮紫英家又是喝酒,又是唱淫曲兒,並有妓女盡意調情,“至晚方散”。寶玉回家麵對襲人,如何不想那事兒。聰明的襲人“再要說幾句,又恐慪上他的酒來,少不得也睡了”。
可見襲人善解人意。雪芹接著便告訴咱們:“一宿無話。”
明白了吧。
此前的那夜裏,寶襲兩人說話,越說越親昵,直至“快三更了”,這便“從新盥漱,寬衣安歇”。這回,雪芹沒說“一宿無話”,說了句:“不在話下。”
什麼事“不在話下”?
已經睡下了,還要起床“從新盥漱”。這是貴族人“上床”前後均要洗洗的。那日,賈璉與鳳姐白日親昵,就是“平兒拿著大銅盆出來,叫豐兒舀水進去”的。
就是這一夜,寶玉竟折騰大了。“至次日清晨,襲人起來,便覺身體發重,頭疼目脹,四肢火熱”,傳醫看視後確診為“偶感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