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雪芹為何寫得這般詭異(2)(2 / 3)

還有,柳湘蓮不娶賈府親戚的因由是:

“我不做這剩忘八!”

雪芹這賈府中人,又是個什麼呢?

據批書人點示,諸君皆知紅樓中確有曹府“家事”。我加以統計,得出五十餘處。其中自有批書人提供的材料。亦有雪芹創作的正合了批書人閱曆,批書人便自作多情,以為寫的是他的。便將這些算進來,每處不過幾字,多者幾十字,通共不足千字。這在近八十萬字的八十回書裏,竟占多大的份兒。便是後二十回的近二十萬字被雪芹裁下燒了,都未減損紅樓的魅力,那幾百字竟有多大效用?

此外,紅學家把賈府認作曹府,多半是因那一條極關鍵的批語。

寶玉“一時隻聽自鳴鍾已敲了四下”,批書人遂道:

按“四下”,乃寅正初刻。“寅”此樣法,避諱也。

庚辰

有人考出雪芹為曹寅之孫,故雪芹即為祖父避諱。

實則是批書人看走了眼。

彼時,晴雯正抱病為寶玉補裘。寶玉讓她“歇一歇再補”,且又是給她披衣服,又是拿拐枕讓她靠著,晴雯便急了,“小祖宗,你隻管睡罷……”寶玉恐她再有撒急,胡亂倒下,仍睡不著,這時聽到自鳴鍾響了。

睡覺自是熄燈的。若不是聽到自鳴鍾響,寶玉又如何曉得是何時辰?“敲了四下”,正是小說情境所需。絕非避諱什麼“寅”字。

我這樣說,偏是有考據的。為秦可卿診脈的張先生曾道:“寅卯間必然自汗。”

若雪芹略有諱“寅”之想,寫作“五更時必然自汗”,何等現成。

薛蟠對寶玉道:“昨兒我看人家一張春宮,畫的著實好……隻看落的款,是‘庚黃’畫的。”

寶玉想了半天,取筆在手中寫了,“眾人都看時,原來是‘唐寅’兩個字”。

畫過春宮圖的那麼多,雪芹寫誰不行,他卻偏偏選中了與曹寅同名的唐寅。

尤二姐死後,天文生對賈璉道:“明日寅時入殮大吉。”

一日之中十二時,偏又選在寅時。

如何說得雪芹竟避“寅”字?

若雪芹想到“寅”與“曹寅”尚有關聯,那便是對曹寅極不恭的。因他非但不避此字,反倒是隻要“寅”了,便不是好事:

病。淫。死。

請問批書人,你再怎麼辯?考出了雪芹為爺爺避諱的研究家們,又該說啥?

除此而外,雪芹對他筆下的賈府,非但無半點親香,反而恨之入骨。你看這些雷語:

“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

“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幹淨,隻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幹淨。”

這還是明著說的。那暗地裏對付賈府的,就多了去了。

賈璉與鮑二家的偷歡。鳳姐“一腳踢開門進去,也不容分說,抓著鮑二家的撕打一頓”。賈璉拔劍便要殺她。她跑到賈母跟前胡編亂造,說賈璉與鮑二家的商議,“要拿毒藥給我吃了治死我”“我原氣了,又不敢和他吵……他臊了,就要殺我”。

鳳姐說得這等邪乎,賈母卻當著邢夫人、王夫人便笑道:“什麼要緊的事!小孩子們年輕,饞嘴貓兒似的,那裏保得住不這麼著。從小兒世人都打這麼過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兩口酒,又吃起醋來。”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當年你爺爺也是饞嘴貓呢。我從小也是打這麼過的。隻是我不像鳳丫頭,多吃了兩口酒又吃起醋來。

隻此一筆,寶玉的爺爺便被糟蹋了。

寶玉的親爹賈政,則是另外的品性。

紅樓裏有兩個人形同蒼蠅,十分教人惡心:賈雨村、趙姨娘。

賈雨村有兩個稱呼——“沒天理的”“餓不死的野雜種”。趙姨娘也有兩個——“趙不死的”“爛了舌頭的混賬老婆”。賈政卻對這兩個最是親香。

題對額那日,寶玉這小孩兒家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賈政卻無言以對,隻會叫罵“畜生,畜生”“無知的業障”。元妃來了,賈政那番“含淚啟道”,咬文嚼字,期期艾艾,直令人頭皮發麻。中秋家宴上講笑話,賈政講的竟是舔老婆腳的故事,叫人十分作嘔。

再看寶玉的親娘王夫人。

雪芹的白紙黑字形容她,“是個寬仁慈厚的人”“原是天真爛漫之人”。寶釵也曾趕來說道:“姨娘是慈善人”。

然而,王夫人發現寶玉跟金釧調情,當即“翻身起來,照金釧兒臉上就打了個嘴巴子”,且指著罵:“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然後就治作得金釧“含羞忍辱”不過,投到了井裏去。

王夫人就因看不上晴雯“那狂樣子”,便叱責她“好個美人!真像個病西施了”,即在她“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懨懨弱息”之時,命人“現從炕上拉了下來”“攙起來去了”,直至叫她眼巴巴地病死掉。晴雯臨終有個願望,“我將來在棺材裏獨自躺著,也就像還在怡紅院的一樣了”。王夫人又哪裏會叫她如願,“即刻送到外頭焚化了罷。”根本就不給她躺到棺材裏的機會。且在她身後再潑一盆髒水,“女兒癆死的。”

這個又是“寬仁慈厚”,又是“天真爛漫”的“慈善人”,竟是個害掉了兩條人命,比趙姨娘越發混賬的“混賬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