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雪芹為何寫得這般詭異(2)(3 / 3)

賈府的最高榮耀原是元春。雪芹又偏在她這裏用心最切。

賈璉與多姑娘柔情繾綣之時:

那媳婦故作浪語,在下說道:“你家女兒出花花,供著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髒了身子。快離了我這裏罷。”

賈璉一麵大動,一麵喘籲籲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裏管什麼娘娘!”

那媳婦越浪,賈璉越醜態畢露。

二十一回

此前,對元春的稱呼計有五種:

“貴人”“元春”“貴妃”“元妃”“賈妃”。

共稱呼四十三次。

自賈璉在多姑娘兒身上道了“你就是娘娘”之後,緊接著那貴妃也便成了“娘娘”。

先是雪芹帶頭道:“忽然人報,娘娘差人送出一個燈謎兒。”

隨後小太監下諭時也道:“一齊封進宮去,娘娘自驗是否。”

換了個太監出來,亦是這般道:“前娘娘所製,俱已猜著。”又說,“三爺說的這個不通,娘娘也沒猜。”

便是賈政的“心內沉思”,也是“娘娘所作爆竹……”

一口一個“娘娘”,一口一個“娘娘”。竟比賈璉“一麵大動,一麵喘籲籲”之時,道得多得多。到底這“娘娘”,是貴妃元春呢,還是那“壓倒娼妓”的多姑娘?

雪芹這張促狹嘴,這般含混作什麼?

然而亦有不含混的。

元妃賜名“省親別墅”的石牌坊,本屬元妃之象。劉姥姥一見到它即當成大廟,先是“爬下磕頭”,接著又“要了兩張紙就解衣”,竟又當成了廁所。

多麼歹毒啊!

雪芹就是這般地大斧劈、小刀剁、明槍捅、暗箭穿,把個賈府搗騰得真不如死了的強。而這種藏頭露尾,含沙射影,一條繩地刺諷、恥笑、唾罵、詛咒之處,若逐一道出,便又大超了寶玉的風月情榜。

至此,如果依然要說,賈府是曹府的影子,賈寶玉即曹雪芹的化身,如果還要說,紅樓即雪芹的自敘傳,那麼,雪芹對生他養他的親人,哪兒來的這等深仇大恨?他為什麼要狂曬自己家族的“每日家偷狗戲雞”“連貓兒狗兒都不幹淨”?還有,柳湘蓮不娶賈府親戚的因由是:“我不做這剩忘八!”雪芹這賈府中人,又是個什麼呢?

故此,我倒要斷言:紅樓裏的賈府,隻是雪芹創作出來的“典型環境”。與他雪芹,與那曹府,斷斷是井水河水兩不犯的。

那麼,紅樓的花粉到底來自何處呢?

三、那麼多女孩兒的名字來自何處

這《永遇樂》,

根本就是須溪先生為清照畫的像。

而今,黛玉、湘雲、探春、晴雯、芳官等,

這十三個大觀女兒的名字,都從這裏悄然而出,

什麼意思?

難道,

她們是從那畫兒上走下來的一群小美人兒?

難道,

她們身上都遺傳了清照的豐韻?

雪芹那年代,自是政治的盛世,又是文化的地獄。文士們的心便跳出了當下,去向了已逝的歲月。眾多精英不約而同地愛起了同一位女子——宋時的李清照。

拙著《馮蜂鳴解密李清照》裏,對清照的一生論說已詳,這裏且作簡敘。

清照自號易安居士,生於北宋元豐七年(一○八四年),十八歲嫁於趙挺之之子趙明誠(字德甫)。清照二十四歲時,與明誠由汴京(今開封)回歸青州趙挺之故第,清照名之“歸來堂”,定居整整二十年,度過了一生中最美樂的時節。

清照四十四歲那年,北宋滅亡。臘月間,青州又出兵變。彼時明誠正在建康(今南京),清照匆匆南渡而去。歸來堂遂被劫掠燒毀。明誠也於一年後去世。清照便在馬亂兵荒之中,“飄零遂與流人伍”,至死也未得再回青州。

清照的詩詞文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學養氣節,行止見識,無不過人。因其才華太甚,境界過高,且被稱為“絕世佳人”“天生才女”。她那個世界也便容她不下,以致她何時死於何地,尚且無人知曉。她原有《李易安集》十二卷、《漱玉詞》五卷、《易安居士文集》七卷。伴隨她的紅消香斷,那二十四卷傑構珍籍也便遺失殆盡。後人遂將收集到的斷簡殘編集為一書,題曰《漱玉集》。共有詞五十餘闋,詩十八首,文賦七篇,斷句、殘句十六句。早已是九牛一毛。

單說易安詞,以淺俗之語,發清新之思。文筆超穎不俗,且清雋靈透;情感細膩凝重,且委婉深幽。尤是她將悲涼氣息如鹽著水般融於詞內,令人細品之後方有所感,且回味無盡。遂將漢語文字的詩化意境,推至了極致。因被稱為“詞國女皇”“絕代詞後”。

若言今日有“紅學”,大清國裏真真是興起了“漱學”的。且那些治漱的家夥們,又無一不是真有真文化的。此刻,便拿幾例漱學的詞語來看罷:

“惟易安居士……真此道當行第一人也。”(劉體仁《七鬆堂詞繹》)

“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行本色。”(沈謙《填詞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