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獅子”。
既可倚住簾子,大約是有些分量的。清照家的獅子卻是金屬的。她曾說“香冷金猊”。“猊”就是獅子。“金猊”是銅質的獅形熏香爐。若打發丫頭拿來倚簾子,自是妥帖的。
三是“把爐罩上”的“爐”。
這也是熏香爐。當然這家什誰家都可有,但又誰家都可無,而在清照那裏卻是少不得的。
“斷香殘酒情懷惡”,香與酒都沒了,她的心情就不好了。
“沉水臥時燒”,睡前須在熏香爐裏燃上沉香。
“瑞惱香銷夢魂斷”,那香一旦燃盡,她就睡不著了。
所以,黛玉屋裏也便有了。隻是不知黛玉家的爐,是銅的還是玉的。清照家裏卻是兩樣都有:
“玉爐沉水嫋殘煙”,這是玉爐。
“瑞惱銷金獸”,這是獸形的銅爐。
你看,黛玉屋裏的這多細小之物,竟也與清照家裏一個稿子。
秦可卿對寶玉曾是說過:“我這屋子,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今兒我倒要說:瀟湘館這屋子,大約清照也可以住得了。
六、瀟湘館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這多像是,
王士禎借得那個“湘川清照”,
就給李清照送上了這麼個雅號——
“瀟湘”。
有了這個典故之後,
雪芹若再不在大觀園裏弄個“瀟湘館”,
再不把黛玉安插進去,
他可怎麼安生得了?
寶玉還為瀟湘館題了一聯:
寶鼎茶閑煙尚綠,
幽窗棋罷指猶涼。
一句說茶,一句說棋。
巧得很,清照也原配這兩樣的。
她高興了,就“烹小龍團”;她喝醉了,就“更喜團茶苦”。她做夢,也“活火分新茶”;她回憶往事,也是“生香薰袖,活火分茶”。隻在生病時,唯恐品不出茶香,方才“莫分茶”。尤是那歸來堂鬥茶,早已如同黛玉葬花、湘雲醉臥一般,作了清照的形象了。
若說清照的棋藝,自是更見卓越的。她那時有一種棋,棋子稱“馬”,對弈便叫“打馬”。她寫過《打馬圖序》,隻看其中兩句,便知清照是怎樣的棋迷,棋藝又如何之高超。
“餘性喜博,凡所謂博者皆耽之,晝夜每忘寢食。”
她說,我本性喜歡博弈,所有的博弈我都沉溺迷戀,一旦博起來就沒白沒黑,廢寢忘食。
她還說“能通者少,難遇勍敵”。“勍敵”是強敵,清照難得一遇。說白了,與她過手的棋友,盡是她的手下敗將。
除了是個下棋高手,她還把那空前的棋藝“命辭打馬”創造了出來。
茶與棋原屬平常之物,無論給誰均無不可。然而,至於清照這般境界者,真不知五千年國史裏另有第二人否。
故此,這一茶一棋,就與那一梨一蕉、一竹一水,一樣了。均是這瀟湘館內,不可略缺的。
清照的信息在瀟湘館裏已然觸目皆是了,那這瀟湘館的名字,可與清照有些關聯嗎?
湖南有湘江、瀟水。瀟水流入湘江,因稱“瀟湘”。無論清照還是黛玉,均與那裏毫無瓜葛。然而誰也不曾想到,晉代人羅含作了個《湘中山水記》,清代康熙時的王琦,偏又為那書作注。他的注裏,無意寫了這麼一句:
湘川清照五六丈。
“湘川”就是瀟湘。
與王琦同時代的王士禎,見到那“湘川清照”可就跳起來了。這士禎君,本來就對清照愛得無可無不可,如今又見到這麼一樁巧宗,他若不來段狂舞文墨,怎憋得住,於是便拿來清照詞,連和兩首。
一首是《漁家傲·和清照詞》。記述了他帶著美人,乘船去飲酒聽鷗,懷思清照。有兩句是這般寫來:
浦葉藕花相映暮,
援琴更鼓瀟湘句。
水上的暮氣與蒲葉藕花相映在一起,天地都渲染出清照詞的意境了,王士禎這便彈起琴,使勁地唱起了“瀟湘句”——難道,他唱的不是“清照句”嗎?
他的另一首,和的是清照的《鳳凰台上憶吹簫》。他說他夜裏夢見清照了。早上醒來,見不到清照的時候,他就哭了。這時,正好天上有隻失群的孤雁向南飛去。他即刻就高興起來:便是清照去我千裏之遠,有這大雁給我捎信,我留住清照也是方便的。
斷鴻南去,
便瀟湘千裏,
好為儂留。
這多像是,王士禎借得那個“湘川清照”,就給李清照送上了這麼個雅號——“瀟湘”。
有了這個典故之後,雪芹若再不在大觀園裏弄個“瀟湘館”,再不把黛玉安插進去,他可怎麼安生得了?
七、怡紅院裏的海棠為何那般耀眼
清照在《如夢令》裏說“綠肥紅瘦”那時,
她的樣子是“濃睡不消殘酒”——
醉眼雖睜,睡意未醒,軟綿綿、嬌微微、病懨懨——
這就叫人分不清了,到底是海棠花兒似閨閣呢,
還是清照這閨閣似於海棠花?
即到底是誰“綠肥紅瘦”?
寶玉卻明確指出,
海棠花兒“輕弱似扶病,大近乎閨閣風度”。
……
至此,是不是這海棠花兒就以清照的閨閣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