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清照早早寫下的紅樓情節(2)(1 / 3)

清照的首句,就說她的嬌娃是個“素約小腰身”。這個形象描述,一點兒也難不倒雪芹。他也不用嘮叨他的嬌娃是啥樣兒,隻在回目裏說,這個“泣殘紅”的是個“飛燕”便一妥百妥了。漢代的美人趙飛燕,可以在人的手掌上跳舞呢。誰的“小腰身”,還敢比她再“素約”一些?

接下來更優雅了。

清照的嬌娃在唱歌,“歌巧動朱唇”,雪芹的嬌娃在吟詩,“一行數落著”。

清照的嬌娃“字字嬌嗔”,雪芹的嬌娃“正自傷感”。

清照的嬌娃“不奈傷春”,雪芹的嬌娃“傷春愁思”。

清照的嬌娃原在“桃花深處”,雪芹的嬌娃卻在“葬桃花的去處”。

清照的嬌娃,我們不知她唱的什麼詞兒,雪芹的嬌娃,我們聽清了她念的《葬花吟》。

兩個嬌娃還有不同,那一個誰也不知其芳名,這一個卻叫“黛玉”。

且說黛玉的《葬花吟》,明明是她“感花傷己”的,偏又與她極多不合。

你聽這“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黛玉的境遇何時這般嚴重?而南渡後的清照,恰是這番景況:

明誠亡故。她患重疾。寶物被盜。遭遇劫持。身陷牢獄。被人汙謗。混跡流人。孤苦淒涼……這風刀霜劍相逼得也真夠嚴的。

《葬花吟》裏還有個反複叨嘮的大事——

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落人亡兩不知。

花開易見落難尋。

句句都在探問死亡之題。

實則是,黛玉無論如何還有外祖母,有舅舅,有寶哥哥,有大嫂子、二嫂子,有眾姊妹,還有丫頭、婆子。縱使她有朝一日果真“花落”了,也斷斷不會“難尋覓”“兩不知”“落難尋”的。恰恰清照就是這樣:

流落江湖間以卒。

《郡齋讀書誌》

這是清照同時代的晁公武所言,也是唯一有關清照“花落人亡”的記載。

晁公武說得明明白白,“清照到底是何年何月,流落到何國何郡?以至於何以卒?何以葬?何以墓?唯有‘江湖’知道。”

世界上這叫作“人”的動物們,竟無一個是略知的。難道不正是這個原委,黛玉方在“感花傷己”之時,一步緊似一步地發問道:

紅消香斷有誰憐?

他年葬儂知是誰?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然卻又叫人疑問起來,那明明是清照的命數,黛玉在這裏大發預言,合宜嗎?

原來,清照早年的詩句裏,也是有成讖之語的:

誰憐流落江湖上。

那句子寫出三十多年後,清照果然就那樣了,正與晁公武記載的“流落江湖間以卒”,作了相互的印證。

既然清照可為自己吟誦讖語,說說“誰憐”什麼的,黛玉又如何不可以道道“紅消香斷有誰憐”呢?

五、黛玉的菊花詩為什麼奪魁

徐士俊說清照的菊花詞

“統一代之詞人”,

原本就是天下第一的意思。

此刻賽菊花詩,

李紈推“瀟湘妃子為魁”,

也便合情合理,

任誰也“惱不得”了。

那清照隻要提起筆來,便是驚人之句。不是壓倒世人的,她幹脆就作不得。可這小說裏的人物卻不能如此。若黛玉的詩詞回回站在鼇頭上,這紅樓還有啥意思。

然而,若使別人的東西超過了黛玉,黛玉可就與清照發生了差距。

這種題目本是很難為人的,可雪芹自有高招。

清照的海棠詞,原是絕唱百代的。明人蔣一葵亦曾稱讚:

當時文士莫不擊節稱賞,未有能道之者。

《堯山堂外紀》

黛玉的海棠詩,當然也必須這樣。

眾人看過她的第一篇,是“不禁叫好”,且道,“果然比別人又是一樣心腸”。再看下麵的,又“都道是這首為上”。

這就與蔣一葵說的“莫不擊節稱賞”,合符起來了。

可這雪芹太狡猾,不弄出點兒回浪多姿來,他便不肯罷休。於是,就由李紈指著黛玉詩稿道:“若論風流別致,自是這首;若論含蓄渾厚,終讓蘅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