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酷似清照的還有一群小美人(一)(2)(1 / 3)

案上設著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磐,旁邊掛著小錘。

四十回

你看這“大理石大案”“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還有“大鼎”“大觀窯的大盤”“大佛手”:全都是“大”的。

便是那“數十方寶硯”“筆如樹林一般”,亦如“魯顏公墨跡”似的盡現了大氣。再合上探春那三間屋子的“並不曾隔斷”,竟又現出了趙世傑說清照的“氣象宏敞”。其實,探春“素喜”的“闊朗”,也就是“宏敞”的意思。

即是這些陳設之中,亦是暗含著東西的:

“汝窯花囊”,汝窯是北宋建於汝州(今河南臨汝)的官窯,為宋代五大名窯之一。

“大觀窯的大盤”,大觀是清照建歸來堂時的那個年號。探春屋裏,偏有清照時的舊物。

尤是那個《煙雨圖》,更有韻味。宋代書畫家米芾,因祖籍襄陽,人稱“米襄陽”。清照的金石書畫風流雲散之後,尚有些微的劫後餘生者。清照便帶了幾件,請米芾的兒子米友仁賞鑒。此時米芾已過世,米友仁一見先父手跡,不禁滾下淚來,當即題跋道:

易安居士一日攜前人墨跡臨顧,中有先子留題,拜觀不勝感泣。先子尋常為字,但乘興而為之。今之數字,可比黃金千兩矣。

最愛淒婉的雪芹見了這故事,如何放得了手。於是,清照家有“可比黃金千兩”的米襄陽書法,探春屋裏就有了“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

再回顧探春的屋子,“大案”“法帖”“寶硯”“筆筒”“筆海”“大鼎”“大盤”,另有樹林一般的筆。秋爽居士作興得這樣做什麼?

看看人家咋說易安居士吧:

易安居士,能書、能畫,又能詞,而又長於文藻。

明·張醜《清河書畫舫》

若叫清照到秋爽齋裏來住下,她作起書畫詞文來,大約是一件東西也不必更換的了。

大觀園裏若是沒了詩社,那起才女雖也得作詩,卻像遣發了的芳官她們,可以偶唱一曲,但沒了呈才展藝的戲台子。這般緊要的詩社,那發起人正是秋爽居士,且創建於她的秋爽齋裏。

那日,探春書貼邀社,掃花以待。誰知,黛、釵、迎、惜、紈,連同寶玉一招皆到。便是槁木死灰的李紈,亦進門便笑,且自薦掌壇。懶於作詩的迎、惜二人,亦各取雅號,出任副社長。此後便是詩人宴集,且韻且雅,逸興遄飛,直若那探春之形容:

“文彩精華,見之忘俗”。

即是探春那邀社的花箋,竟比聖旨還快些,隻一招便群芳畢至。倘或細究,亦有原委:

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須眉;

(誰說隻許男子結成蓮社,彙集高才名士)

直以東山之雅會,讓餘脂粉。

(即是東山那般的集會風雅,也真該讓於我們女子)

“蓮社”,東晉時,慧遠邀集陶淵明、謝靈運等,於廬山東林寺白蓮池結社,吟詩著文,論經談法,時稱白蓮社。

“東山”,東晉時,謝安曾隱居會稽(今浙江紹興)東山,與王羲之、高陽等人約會交遊,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

若是單看這兩句也還平常,偏偏雪芹那時,又出了一位名喚李調元的。此公字雨村,號墨莊,綿州(今四川綿陽)人,乾隆進士,藏書數萬,學識廣博,稱名當時。他的《雨村夜話》裏,曾有一段專論清照的:

易安在宋諸媛中,自卓然一家,

不在秦七、黃九之下……

蓋不徒俯視巾幗,

直欲壓倒須眉。

因了墨莊先生之名,及他這文辭的典雅精當,“俯視巾幗”“壓倒須眉”一說,自一問世即成了清照的一個名號兒似的,被人稱呼得極頻極響亮。再看探春那十分霸氣的立壇宣言——“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須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餘脂粉”——誰還看不出,它就是“腑視巾幗”“壓倒須眉”這片海麵上的波浪嘛。

雪芹同時的黃蓼園不是還說過,清照筆下“無一毫脂粉氣”麼。而今的探春,不僅要名士們“讓餘脂粉”,且為詩社約法:

“總不許帶出閨閣的字樣來。”

其實,探春的花箋早已作了樣子,那“閨閣的字樣”,上哪找去?

鋒芒畢露

清照詩裏的另有一特異之處。

她的公爹也確是卑鄙了些兒,可這兒媳婦總該為尊者諱一諱罷。誰知,她竟為公爹寫詩道:

炙手可熱心可寒。

杜甫《麗人行》中,曾經斥罵奸人楊國忠“炙手可熱勢絕倫”。清照非但把公爹比作楊國忠,且說他權勢雖熱得燙手,卻令人心寒。“熱”“寒”作比,這就比杜甫的憤恨,不知又凶了多少。

結果,清照對公爹趙挺之這般不客氣,探春就對母親趙姨娘也十分不尊重,且鄙夷地說她是:

“不過是那陰微鄙賤的見識……忒昏憒的不象了。”

豈不是跟清照一個腔調的。

趙構皇帝在杭州落腳後,便有人蜂擁而至。清照因此作了《釣台》。釣台是嚴光拒絕劉秀皇帝的大任,在富春江上釣魚的地方:

巨艦隻緣因利往,

扁舟亦是為名來。

往來有愧先生德,

特地通宵過釣台。

大船都是為利而往,小船亦是為名而來。這些人在嚴先生的品德麵前,竟羞起來,隻好趁著黑夜溜過釣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