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易散月長虧。
簡直就是連同晴雯的身世經曆,都逐一籌劃好了。
二、芳官哪裏像清照
當初,清照“斜飛寶鴨”的結果是,
“襯香腮”。
而今的芳卿,兩個耳墜兒一“斜”,
就“越顯”得“麵如滿月猶白,
眼如秋水還清”了。
誰能告訴我,
遠方的清照,
何時將這臭美的法子也密授了芳卿啊。
芳官的形容不似黛玉,卻與黛玉、妙玉一樣的姑蘇人氏。
大觀園裏,隻有兩個與寶玉劃拳的,一是湘雲,一個便是湘雲的影兒芳官。
湘雲穿上寶玉的衣裳,“猛一瞧倒象是寶兄弟”。芳官把自己裝束一陣後,與寶玉“倒象是雙生的弟兄兩個。”
湘雲著男裝,黛玉稱她“小騷達子”,芳官著男裝,寶玉叫她“耶律雄奴”。且湘芳的著裝同樣別致,湘雲“圍著大貂鼠風領”,風領是似於圍巾的皮領子。寶玉亦要芳官戴一頂“大貂鼠臥兔”,臥兔便是帽子。一個圍風領,一個戴臥兔,全是“大貂鼠”的。
湘雲的愛酒貪杯,不必再述了。至於芳官的酒量,且聽她向寶玉說的這話:
“若是晚上吃酒,不許教人管著我。我要盡力吃夠了才罷。我先在家裏,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
因此,日間,湘雲“醉眠芍藥裀”;夜間,芳官就醉得“睡在襲人身上”。一個醉臥芍藥花,一個醉臥花襲人。
便是對待那趙姨,湘雲與芳官亦是一氣得很。
琴兒才到大觀園,湘雲與她尚未深交,卻要告訴她提防趙姨,“若太太不在屋裏,你別進去,那屋裏人多心壞,都是要害咱們的”。
芳官對柳家的說趙姨,就不似湘雲那般含蓄了,直接就是“趙不死的”。
園子裏那麼多姑娘丫頭,明呼暗叫地這般蔑視趙姨的,除了湘雲芳官,再無別人的。隻是這二人如黛晴那般,一個雅一個野的就是了。
言至此,芳為湘影之說約略是再無疑義了。然那芳卿,尚需單獨承擔一些清照的東西的。
清照雖是“首無明珠翡翠之飾”,但那樸素的卻具美意的首飾,抑或鮮花之類,她還是極喜極愛的。其實,她的臭美之心,絲毫不比別的女人差,隻是她的美心自與別個不同。她把梅花插到頭上,是“雲鬢斜簪”;她要戴個鴨形頭釵,就來個“斜飛寶鴨”。
清照從不讓這些頭飾,略有板板正正之意。不是“斜簪”著,便是“斜飛”著,一概都是“斜”的。
這一“斜”,就斜出了清照獨有的超人的美心、超俗的美意,且暗透著幾分調皮。因此,雪芹就沒法對這“斜”字置之不理。
依據人物品性,湘雲的影子芳官來點兒“斜”的,自是適宜。然而,她若戴什麼鴨形鵝形的首飾,那便是十分拙劣的效顰了。於是,她就來了這等的芳式裝扮:
右耳眼內隻塞著米粒大小的一個小玉塞子,
左耳上單帶著一個白果大小的硬紅鑲金大墜子,
越顯的麵如滿月猶白,眼如秋水還清。
六十三回
倆耳墜兒,一個“小玉塞子”,一個“白果大小的硬紅鑲金大墜子”。如此不對稱,“斜”得足夠勁爆了罷。
當初,清照“斜飛寶鴨”的結果是,“襯香腮”。而今的芳卿,兩個耳墜兒一“斜”,就“越顯”得“麵如滿月猶白,眼如秋水還清”了。
誰能告訴我,遠方的清照,何時將這臭美的法子也密授了芳卿啊。
三、齡官為何更加怪僻
齡官這個連下三等奴才都不及的,
居然想冷便冷,該惱便惱,
狂妄到拿著釘子碰了皇妃,再碰寶二爺。
這般的“不合時宜”“放誕詭僻”,
本性裏與清照、妙玉一模一樣,
外形上卻分明又作高了一層。
齡官既是姑蘇女兒,又與黛玉極似的形象:
“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麵薄腰纖,嫋嫋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態。”
我猜,那個扮上活像林妹妹的模樣兒的,必是她了。
若說她是妙玉的影子,應是妙玉的形容也有些若似黛玉的吧。我隻知妙玉自小多病,入了空門之後,又常年素食,想來也是個“大有不勝之態”的。
齡官與妙玉,皆是那敢於表露情懷的。
寶玉過生日,妙玉著人送來一張粉箋子,上書“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寶玉望著那“檻外人”之字,竟不知該怎樣回帖。後經岫煙一番解釋,“寶玉聽了,如醍醐灌頂”。他這才醒悟。
齡官在薔薇花架下,用簪子在地上畫“薔”。寶玉左猜右想,就是解不得她的意思,及至到了梨香院,目睹了齡官與賈薔那番糾葛,他“這才領會了劃‘薔’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