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說實際上是由20世紀初葉俄國形式主義學派首先提出的,其後由於英美“新批評”派、捷克和法國的文學結構主義、德國的文本主義批評在觀念上大體一致,成為現代西方文論中影響最大的一個流派。俄國形式主義對文學的理解與再現說、表現說完全不同,他們認為文學不是社會生活的再現,因而不是社會學;文學也不是作家情感的流露,因而也不是心理學;文學也不是在讀者中發生的作用,因而也不是倫理學;文學就是文學,文學僅僅是一種特殊的語言建構,是“對於普通語言的係統歪曲”(羅曼·雅各布遜語),或者說文學就是“藝術手法”。另外,T·S·艾略特1928年的一句名言:“論詩,就必須從根本上把它看做詩,而不是別的東西”[13],得到廣泛認同,特別是對英美“新批評”派產生很大影響。英美的新批評發揮了艾略特的論點,提出:“藝術品似乎是一種獨特的可以認識的對象,它有特別的本體論的地位。它既不是實在的(物理的,像一尊雕像那樣),也不是精神的(心理上的,像愉快或痛苦的經驗那樣),也不是理想的(像一個三角形那樣)。它是一套存在於各種主觀之間的理想觀念的標準的體係。”[14]如果說文學活動是由世界—作家—作品—讀者這四個環節構成的話,那麼,新批評派就把“文本”一環單獨抽出來,作為獨立存在。為此,就必須切割作品與作家、讀者這兩頭的聯係。這樣,作品才成為完全客觀的、可供解剖的“自足體”。
(5)體驗說
讀者體驗說在文學四要素中強調讀者對作品的意向性的體驗這種關係,強調讀者閱讀作品時的感受和再創造。這派文論認為作家筆下的白紙黑字或是報紙雜誌發表出來的詩歌、小說等,隻是“文本”(text),而“文本”有許多“未定點”和“空白”,當它隻是放在書架上的時候,它還是死的,還不能成為供讀者觀照的美學對象。“文本”一定要在讀者閱讀過程中,經過讀者的體驗和想象,並與作者構成對話關係時,才能實現為美學對象,這才是真正的作品。所以在讀者的閱讀活動之外,在讀者的意向性體驗之外,就不存在文學。文學隻存在於讀者與文本的交流活動中。
讀者體驗說古已有之,但真正成為一種正式的文論是後來的事情。中國漢代董仲舒在《春秋繁露》提出了“詩無達詁”說。“詁”即訓詁,即解釋字義之類。“詩無達詁”是說對於《詩經》並沒有相同一致的通達的解釋,一切要憑自己的體驗。在西方,現象學派的閱讀理論是較早把作品理解為一種“意向性客體”的,這種客體不是實在的審美對象,它等待讀者的“投射”。波蘭現象學派美學家英伽登認為,作品中有許多“不定點”,這些“不定點”使作品成為“待機存在狀態”,必須經過“具體化”的閱讀體驗行為,才能使作品真正實現為作品。20世紀60年代中期,當時,聯邦德國幾位誌同道合的年輕學者共同提出了“接受美學”的構想。接受美學作為一種新興的文學理論有它的體係、範疇、概念、術語,這裏不擬介紹。在這裏隻就接受美學的基本的文學觀念作些述評。就文學的觀念而言,接受美學的提倡者認為,文學並不是作家這個主體麵對著自然這個客體的活動,而是作者與讀者締結的一種“對話”關係。不錯,作家筆下的“文本”建立了某種“召喚結構”,但此種“召喚”有待讀者的響應,才能構成對話關係。接受美學的創始人之一姚斯說:
文學作品並不是對於每一個時代的每一個觀察者都以同一種麵貌出現的自在的客體,並不是一座自言自語地宣告其超時代性質的紀念碑,而象一部樂譜,時刻等待著閱讀活動中產生的、不斷變化的反映。隻有閱讀活動才能將作品從死的語言材料中拯救出來,並賦予它現實生命。[15]
根據這樣的原理,他們提出了這樣的文學觀念:“文學的本質是它的人際交流性質,這種關係不能脫離其觀察者而獨立存在。”(姚斯語)
以上我們以文學四要素作為參照坐標,推衍出五種主要的文學觀念。實際上,曆史上還有各種各樣的文學觀念。就上述五種文學觀念而言,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隨著文學形態的變化而變化,隨著觀察文學視點的變化而變化。文學觀念永遠在變化著,世界上沒有一種文學觀念是固定的、永遠不變的。
[1] [美]艾布拉姆斯:《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酈稚牛等譯,5頁,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
[2]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87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3] 《歐美古典作家論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一),72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
[4] 《歐美古典作家論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一),84頁。
[5] [俄]別林斯基:《別林斯基論文學》,別列金娜選輯,梁真譯,106頁,北京,新文藝出版社,1958。
[6] 劉若端編:《十九世紀英國詩人論詩》,22頁,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
[7] 劉若端編:《十九世紀英國詩人論詩》,111頁。
[8] 劉若端編:《十九世紀英國詩人論詩》,154頁。
[9] 劉若端編:《十九世紀英國詩人論詩》,7頁。
[10] 劉若端編:《十九世紀英國詩人論詩》,5頁。
[11] 劉若端編:《十九世紀英國詩人論詩》,62~63頁,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
[12] [古羅馬]賀拉斯:《詩藝》,楊周翰譯,見《詩學·詩藝》,155頁,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
[13] [美]艾布拉姆斯:《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酈稚牛等譯,32頁,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
[14] [美]韋勒克、沃倫:《文學理論》,劉象愚等譯,164頁,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
[15] [德]H.R.姚斯:《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周寧等譯,24頁,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本文所引譯文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