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川把散落在沙發上、地上的書收拾成一摞,搬去書架準備放好,書架上幾乎沒有空隙。她仰著頭發了半天呆,不可避免地聽見易轍在書房外露台打電話的聲音。
似乎在聊工作。
進展不太順利,前兩天以為板上釘釘的角色又泡了湯。
翁唯語進了組,製片、導演都見過,試了鏡定了妝,居然被“退貨”了。聽起來電話那頭是她的執行經紀在彙報聯係買機票返回上海的進展。
近一年來留給女演員的機會越來越少,本來碰上大年,娛樂劇數量被控製到隻有往年一半,再加缺少以女性為第一主角的作品,造成了新生代小花們空前激烈的競爭局麵。
翁唯語最初還能挑現代偶像劇。後來形象不適合的古裝偶像劇也接——與溪川一樣,她長相偏現代,不太符合臉圓有肉看著福相的傳統審美。眼下想演的是抗戰劇裏主角的女兒,和楊雪競爭。
按過去的思路,難以想象她倆中的任何一個演年代劇、戰爭劇,可現實就是這麼無情,對她們這級別的小花而言,曝光率很重要,賦閑意味著失業和過氣。片酬一降再降,能有主角戲可演的女演員也不多了。
幸好溪川已經憑一係列獎項跳出了這個層麵,尤其是去年威尼斯獲獎後收到了不少歐洲導演的片約,她英語不錯,應付得來。有美劇邀約,順應人種多元化的趨勢,演主角之一,戲份不輕,但過長的拍攝周期對她來說太浪費寶貴時間,因此沒有參與。國內的重點劇邀約對她也比較友好,雖然是獻禮年代劇,卻是不惜成本的大製作,而且劇作紮實人物豐滿,相當於隻是換了個時代背景的商戰劇。
不知什麼時候,易轍已經從露台進來,還聽著手機,一手從她手裏接過書往更高的架子上塞進去。溪川回神抬起頭,他借著身高差在她額上落下個無聲的吻。
他的電話還沒掛斷,她先安靜地出去了,過了不一會兒他就跟出來。
“不如楊雪會‘來事兒’?”溪川主動問起。
易轍在身邊攬著她坐下,苦笑著搖搖頭:“料到了。還是個小孩,雖然年齡不差多少,但遠遠沒楊雪那麼老練。”
“都是小孩,總比江盈強一點。”她搜腸刮肚找理由安慰。
這角色原本是江盈的,開機一周卻被導演叫停了。
小盈本來還是一如既往地討人喜歡、運氣好,平台有投資保駕護航,有位高層領導看她長相甜美正氣,是長輩觀眾們會偏愛的女兒相貌,點名指定。
誰知進了組卻水土不服,這劇不用配音,她台詞不過關,原聲達不到導演要求,天天被揪著糾正批評,心態很快崩潰,最後不僅台詞不達標,連表演也越來越不在狀態。
此前一致認為翁唯語接這角色十拿九穩,主要是因為她在影視出道前演過少兒舞台劇,多少有些話劇基礎,台詞功底在同齡女演員中一騎絕塵,平時演配音劇反而分不出高下。
她雖然聽話乖巧,比起楊雪來還是差點親和力,用製片的話來說“有點呆”,再加上長相不是討長輩喜歡的模樣。楊雪是北方人,不撒嬌裝嗲的時候比江盈普通話標準,也夠用了。
易轍悶悶不樂,如今他倒是對翁唯語懷有一份責任感了。公司裏其他藝人接了戲丟了戲他都不上心,唯獨這小姑娘讓人牽掛,也許是愛屋及烏,也許是出於一種特別的惋惜,從外形條件到演戲悟性,她都和溪川極為相似,卻又處處差那麼一點點,可是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機遇差太多,令人格外唏噓。
“那倒未必,在其他‘時間線’上我走過的岔路也夠多,你知道的這條隻不過碰巧最順利。我覺得有韌勁的女孩一定能開辟不一樣的天地,困境隻是一時的。而現在——”溪川大聲宣布,“不管你是喜新厭舊還是愛屋及烏,再惦記她,我都要吃醋啦。”
易轍怔了怔,笑起來,寵溺地伸手捏捏她的臉。
在這條“時間線”上最順利,從事業到感情都是如此。
如今她最清晰的記憶裏親曆的情節,在她耿耿於懷那個夜晚之前都大同小異,因為和新旬賭氣,她不想再演永遠“圈地自萌”的偶像劇,去找易轍哭訴發泄時,他還是說“那你跟我走吧”,大概那時候他已經喜歡她了。
接著同樣拍了《紅樹林》和《墜落》,遇上網絡暴力,遇上壓片困境,易轍又帶她回了YXC,區別在於她憋著一股勁,強打起精神沒停止工作。
公司年會那天,同樣有追求者向她求婚。
但鑽戒她沒戴上過手。
事業沒有成功怎能半途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