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陳設的菜肴,非常之豐盛,共有八個大碗,天朝的規矩,是煙酒同忌的,所以在這桌上,左右放了兩蓋碗茶當了大酒杯。黃執中把門一掩,拱了兩拱手,笑道:“賢弟,今天我們有幾句要緊的話,借了這碗茶,可以來談上一談。請坐請坐。”汪孟剛覺得他突然地這樣客氣,不能毫無用意,便先沉住了氣,笑道:“黃兄有什麼事命令小弟,小弟當然遵從,何必還這樣客氣。”黃執中笑道:“在官場上,就是一台戲,當了人,我們不能不談天條國法。背了人,我們還是自己好兄好弟。”黃執中說著話,走向前拍了汪孟剛的肩膀道:“老弟老弟,你何必在心裏還留著什麼芥蒂,我們不是早就說同心協力,共同做一件事的嗎?坐下坐下!”說著,他兩手拉住了他,向椅子上按著,笑道:“老弟,我對你說實話吧,打虎還要親兄弟。我們打算建立一場功業,那是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的。我的意思,我盡管在麵子上弄些威風給你看,可是那是公事,隻要你公事辦得好,有威風也管你不到。至於平常時候,我們就應當像自己同胞弟兄一樣,同吃同喝,同在一處玩笑,什麼也不必分著彼此。”說著,將手掌輕輕地拍了他一陣肩膀。汪孟剛見他笑嘻嘻的,不帶著一絲怒容,雖然覺到這情形變得奇怪,但是心裏不受著什麼刺激,也就安然地坐下。黃執中坐下,兩手捧了蓋碗,先喝了一口茶,然後把碗放了下來,因道:“就是這一蓋碗茶吧,不是我們做到了將軍尉和職同旅帥,這茶也不容易喝到呢。”汪孟剛笑道:“黃兄所說很是。隻是小弟如何比得了黃兄,若沒有黃兄,就是這一蓋碗茶,小弟也喝不到的。”黃執中兩手捧了茶碗,坐在他對麵,隻管向他周身上下去打量著,約莫注視有半碗飯時,方才微笑道:“話雖如此,倘若是我不在這裏,這第一把交椅,不就是汪弟的了嗎?你看愚兄,當天軍還沒有到安徽的時候,就先溜到潛山來了,自然也是兩眼朝前看的。這裏彈丸之地,做得下什麼事業?我不久要走的,就是汪弟,我也望你隨了大軍出去打江山,在這裏不過是暫時之計。到壽州去投張樂行,他是山東安徽河南三省交界地方,無大不大的一個撚子首領,手下約莫有六七十萬人,那威風是不下於天朝多少。東王九千歲到了湖北,就已經派人去和他說合。這個人誌氣很大,不肯小就,而且他們也不懂天條。將來我主大展宏圖,立下基礎,這種人,不免是張士誠陳友諒之流。我也有心去投他,讓他一心頂天,歸附我主,成一位開國元勳。這一件功勞定不小。假如老弟有心,可以和我同去。”汪孟剛自投降天國以後,位不過職同旅帥,飽受欺壓。尤其是開口是天,閉口是天,跑出一個向來不曾理會的上帝,要時時刻刻念他,把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一齊拋開,這是心裏二十四分不痛快的事。現在聽到黃執中說,可以去投張樂行、苗沛霖,正中下懷,不覺把手中筷子放下,扶了桌沿,突然站起來道:“黃兄此言,是我們大大的一條出路,但不知什麼時候能去?”說著,又伸手拍拍頸脖子。黃執中臉上帶了微笑向他連招了兩下手,笑道:“汪弟,你請坐下,這話不是三言兩語地可以說完的。讓我慢慢地來告訴你。”孟剛坐下揚了眉笑道:“我久已聽說,張樂行橫行壽州、歸德一帶,胡妖沒法子對付他。現在天兵攻打南京,胡妖能顧北就不能顧南,若是他衝進開封,渡過黃河,進可逼北京,退可以守西安,這真是大事業。”黃執中兩手捧了茶碗,仰頭大喝一口,然後放下碗來,兩手按住桌子笑道:“此所謂英雄之見,大致相同。但是張樂行有那些人,我們不現一點本領,他肯用我們嗎?就是用我們,把我們當一名嘍囉小卒,我們又何必去。我們不去則已,要去的話一定讓他知道我們的本領,一見就重用。”
汪孟剛沉吟著道:“那有什麼法子呢?”黃執中抬手在嘴上,做一個摸胡須樣子,把辦法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