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諭·(1 / 1)

典出《宋文憲公集遺編》。

楚、越之交恒多山,山民齊氏者,不識琴,問人曰:“何謂琴?”或告之曰:“琴之為製,廣前狹後,圓上方下,嶽首而越底,被之以絲,則鏗鏗然泠泠然可聽也。”齊悅曰:“是知琴也。”一日,適通都大邑,見負築來者,亟趨視之,驚曰:“是不類廣前狹後、圓上方下者耶?”反側視之,良久又曰:“是不類嶽首而越底者耶?”以指橫度之,則亦有聲出絲間。複曰:“是又不類鏗鏗泠泠之可聽者耶?”遂力致其人而歸,師之三年,蚤夜不輟,自以為盡其技也。鄉之告者偶過焉,聞其聲,輒瞿然曰:“子習者築也,非琴也!不然,何若是嘈雜淫哇也?”因出琴鼓一再行。

齊氏聞之,蹙額曰:“子紿我矣!澹乎若大羹玄酒,樸乎若蕢桴土鼓,不足樂也。予所嗜者異乎是,若鸞鳳之鳴,若笙簫之間作,若燕、趙美人之善謳。吾不知子琴之為築,吾築之為琴也!請終樂之!”嗟夫!琴之為器,人所易識,山民乃以築當之,則夫誤指鄉願為君子,日愛之而不知厭者,尚何怪乎?

楚國和越國之間連綿多山,山民中有一個姓齊的人。他沒有見過琴,便問別人說:“什麼是琴呀?”有人告訴他說:“琴製作的樣子,前麵寬後麵窄,上麵圓下麵方,頭部隆起,底部有小孔,浮麵覆蓋著絲弦,彈起來鏗鏗作聲,弦音清越,非常好聽。”齊氏高興地說:“這就知道什麼是琴了。”

一天,他往大城市去,看見一個人背著一把築走來,急忙跑上去看,吃驚地說:“這不像前寬後窄、上圓下方的那種樂器呀?”反複觀察了它,許久又說:“這也不像翹首而底下有小孔的樣子呀?”用手指橫彈了一下,也有聲音從弦上發了出來。又說:“這又不像是鏗鏗作聲、弦音清越悅耳的呀?”於是盡力說動那人跟他一起回去,向那人學了3年,早晚也不休息,自以為把他的技藝都學到手了。

先前告訴他什麼是琴的那個人偶然走過他的家門,聽見他彈築的聲音,就吃驚地說:“你所學的是築呀,不是琴呀!不然的話,為什麼會發出喧鬧嘈雜的聲音來呢?”接著就拿出琴來彈了又彈。齊氏聽後,忽然皺起眉頭說道:“你欺騙了我!你彈的聲音淡然無味,簡單樸素像用桴槌敲擊土鼓,不會引起我的興趣來呀。我所愛好的和這個並不相同,它像鸞鳥和鳳凰的鳴叫聲,像笙和簫的輪番吹奏,像燕國和越國美人的歌唱。我在乎得你的琴是築,我的築是琴。請盡我自己的樂趣吧!”

唉!琴作為樂器,人們原是很容易辨認的,而山民齊氏卻用築當成琴,反去把言行不符的鄉願錯當成道德高尚的君子,並且天天惜愛而不厭倦,這難道不奇怪嗎?這則寓言的諷喻性是具有普遍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