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1 / 3)

合州城北二十裏,遠望一山孤峰聳立,涪水妖嬈地抱山而流。山下一壩,方圓闊約十裏,地因山勢而名獨龍灣。

早些年間,曾有一遊方道人登臨此山,掏出羅盤東比西劃,忙乎了三四天,然後對著浩浩東南而流的涪水,眯起一對綠豆眼說過一句話:“順水為龍,逆水為孽”。鄉中耆老賢達聞之,皆不知老道胡謅何意。

大清乾隆二十二年春,有寡婦陳姓者攜一子從外鄉來此,擇獨龍山下寬敞的向陽處,逆涪水西向搭建三間茅屋,租地而居。

陳氏一個婦道人家,沒有別的謀生手段,隻得租種他人土地艱難度日。兒子阿九,從小性情刁頑,蓋因家貧如洗無力供他上學,九歲時猶閑玩在家。陳氏終日為生活忙碌,無暇顧及管束,阿九自覺不自覺地多出一隻手來,時常將鄰人的菜蔬瓜果摘回家,以飽饑腹。

是年七月,天大旱,涪水幾約斷流。

一日午後,有打魚郎數人負擔叫賣莊前。

阿九赤身裸體隨人往視,乘隙偷偷將一尾鯉魚藏在身後,緊靠牆根站立不動。過了一會兒,他見賣魚者並未發現自己竊魚,又悄悄地竊得二尾鯽魚藏於腋下,垂雙臂緊緊夾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等到賣魚郎荷擔行遠後,阿九挾所得回家,交由母親烹食。

陳氏喜形於色,不僅未斥責兒子的不良行徑,反而讚其機敏。

阿九受此鼓舞,膽愈壯,時常幹些偷雞摸狗的下流勾當。為精其技,陳氏每日裏督促阿九早起,於自家院壩裏練習飛簷走壁術。母子倆絞盡腦汁,憑著自己的想象摸高爬低,數年間勤奮不輟,倒也讓他練得身輕似猿。

沿涪水西北行九十華裏,有巨邑遂州,富甲蜀中。阿九常憑一身功夫,來回往返兩地間,投機倒把做些農機種子的生意,偶爾順手牽羊撈上一把,獲利頗豐。

臘月二十,年味已濃。

阿九卯時從獨龍灣家裏出發,欲去遂州城找些年貨,以備母子倆過節之用。

未時一刻,風雪交加。

阿九冒雪來到遂州南津橋,借風雪正緊,悄悄潛入涪水船幫老大尹善明的尹家花園。窺見左右無人,匆匆竊得千金,連夜頂風冒雪返逃。

申時,阿九挾金裹雪出了遂州南門,見地上積雪盈尺,便解下腳上快靴倒著,以混行跡。

夜半,阿九回到家裏,幾口吞食完老母留在鍋裏的飯菜,獨自一人坐在床沿上沉思。片刻即起,留金少許置於母親床頭,餘金用麻布裹了,悄悄來到距家一裏外的拱橋處,匿於斷橋的石縫裏。做完這一切後,阿九撒腿便跑,一路狂奔來到合州城中。

進得城來,天色剛麻麻亮,早市的麵鋪已經營業。

阿九擇一家幹淨的麵館坐下,掏出銅錢三枚,食炸醬麵一碗,順手將桌上的錫壺匿於懷裏。卻假意失手,被店家所擒,吵吵嚷嚷地扭送到州衙內。

眾人喧囂良久,終因錫壺價賤,阿九挨了十大板子後,被差狗們轟出大門了事。

遂州盜案,失竊者乃邑境首富尹善明,城鄉轟動。州府衙門不敢怠慢,急令捕頭陳豫川偵之。

陳豫川得報後,哪敢怠慢?城防兵丁即刻封了州城四門,並張貼告示知曉城中百姓,辰時之前不得出城。複又遣派得力兄弟火速觀察四門出城的雪地上,有何蛛絲馬跡。

布置完這一切後,陳捕頭緩步來到天上宮,氣定神閑地坐在戲樓的茶園裏,一邊品著“碧螺春”,一邊等候消息。

天上宮每日的川劇圍鼓座唱,辰時才會準點開嗓。今日主唱的“廖偏頸”剛剛坐到鼓架前,還沒有試嗓子,陳豫川派出去的兄弟夥,便齊刷刷來到宮裏報告:南門出城五裏許,通往合州的官道上,有人行走過的足跡,其餘三門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