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坦能帶頭鼓掌稱妙。
少年自懷中出一短笛,長約七寸許,通體金光燦爛。
一船舉子皆肅靜。
白衣少年持笛近唇,倚舷枋凝神站立。靜息片刻後,啟唇徐徐而吹。一曲《高山流水》似山澗流泉,清越悠揚,在空曠的峽穀中穿越回蕩。
眾學子擊節相和,低聲而歌。
一曲終了,滿江水聲伴隨笛音繚繞,直使得魚龍驚飛,蟾兔欲躍。眾皆歎服曰:“龜年重生,亦自當羞愧不如矣!”
正當眾人忘乎所以之際,猛聽得蘆葦叢中“嘩啦”一聲水響。朦朧的夜光下,一豪客縱身躍入巨舫內。盜髯須如虯,右手裏執一柄雨傘,直往白衣少年的心窩處戳去。
那少年正在神思迷離間,猛覺得銳氣穿心,本能地向右邊側了側身,恰到好處地避開了來傘。同時,手裏的短笛已迅速搭上了來犯傘柄,“當”的一聲脆響,黑暗中火星四濺。
眾人駭了一跳,始知二人手執之物皆鐵器。見他兩人不由分說交上了手,隻道是盜賊乘夜色前來搶劫錢物,嚇得一個個趴在艙底不敢亂動。唯有朱坦能膽氣尚豪,一直站在後艙裏,觀他二人爭鬥。
白衣少年身輕似燕,手中短笛如靈蛇吐信,招招直指虯髯客執傘的手腕。
虯髯客則步履沉穩有力,手中雨傘似金剛鐵杵,著著直搗白衣少年麵門。
兩人鬥得性起,巨大的船舫顛如搖籃。虯髯客猛然將手裏的鐵傘一抖,傘骨嘩啦啦一聲響,油紙散落,現出一柄黑沉沉的鐵劍來。
白衣少年見了,嘴裏“咦”了一聲,手上的招式不變,身子卻突然向後一仰,躍入江中遁去。
朱坦能見白衣少年敗走,心裏亦恐亦驚,怯怯地望著虯髯客。餘子越發害怕,伏在船艙裏雙股顫抖不止。
虯髯客收了手中鐵劍,端坐在木幾前的鼓凳上,對眾人嗡嗡說道:“爾等赴京應試耶?”
眾學子惶惶不敢動,哪敢作答?
朱坦能在後艙裏輕聲回答道:“諾。”
虯髯客又嗡嗡問之曰:“所帶銀兩多乎?”
眾人不知他所言何意,皆大聲回答曰:“多,多!小可們願全獻給英雄,隻求好漢不要殺了我等。”
虯髯客笑著說:“無怪乎,爾等竟然驚動了神龍一般見首不見尾的金笛郎君!”
眾人不知虯髯客口中所說的金笛郎君是何人,滿臉不解地望著他。
虯髯客見了,知道麵前諸子全是一群書呆子。便笑著解釋說,剛才那位吹笛的少年,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金笛郎君,此人又名“白衣秀才”,乃是涪江上說一不二的厲害角色,手下有百十個兄弟。
虯髯客一邊緩緩道來,一邊嗤笑仍伏在地上的人,“爾等酸腐,隻知死讀四書五經,考上功名又有何用?”
眾學子聞言越發惶惶不安,紛紛虛眼窺視,隻見虯髯客天神一般端坐在鼓凳上。
虯髯客見眾人惶恐萬狀,唯有朱坦能膽氣稍豪,便對他說道:“金笛郎君奏曲並非取悅爾等,實則是號令賊眾前來襲取錢物也。涪江千裏,水匪彪悍而賊匪眾多,爾等若害怕可暫去前麵三裏地的清溪鎮一宿。不畏者,可留下來看在下殺賊。”
眾人眼見江岸山影迷蒙如魑魅,哪裏有膽前去清溪!
朱坦能囑咐眾人去艙內各自就寢,自己則擇船尾處假寐,以靜觀其變。
虯髯客待眾人睡去,獨自引壺狂飲,連傾數十觥不醉。飲罷,取出鐵傘枕在腦下,瞬息之間,鼾聲如雷。
夜半月隱,眾人忽聽得虯髯客大聲呼道:“賊至矣!”
一船之人皆驚醒。
朱坦能側目窺視,見虯髯客執傘蹲踞船頭。時月黑星稀,借著一江水光,可微辨人影。
賊眾約十數人,皆黑衣玄褲,手裏執著白晃晃利刃,悄然地摸到了船邊。
領頭一賊,剛至船頭,猛然看見虯髯客怒目張須而立,慌忙中挺起手中利刃,照著虯髯客兜胸就是一刀。他一邊挺刀急進,一邊不停地大聲叫喊道:“金笛郎君有令,有取虯髯漢子首級者,賞白銀千兩!”
虯髯客默不作聲,抖落雨傘上的油紙,抽出那柄鐵劍相格,隻一個回合,首賊應聲而倒。
眾賊見虯髯客厲害,迅速三人一組背靠背地成戰鬥序列,團團將他圍住。刹那間,賊眾刀槊環進,四麵砍殺。
虯髯客從容揮劍,呼呼作聲。停泊在淺水處的大木船受到外力震蕩,激起滿江波濤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