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賊左右不得進,反而屢遭撲刺落水。餘賊不敢戀戰,欲趁亂四下奔逃。
虯髯客拾起賊人所棄弓弦,連發箭射之,眾賊盡皆斃命。
朱坦能呼喚眾位同袍起身相謝。
虯髯客一臉淡然,絲毫看不出他剛才曾經激烈地打鬥過。
朱坦能叫船上的雜工們,將眾賊的屍體一一拋進江中。他默默地遍視諸賊屍,共計十五具之眾,卻始終沒有見到吹笛少年的屍體。倒是有一肥碩賊,隱約麵熟。眾人掌燈一看,此賊竟然是涪江關那個提醒他們的守卒!
朱坦能又招呼眾學子,傾其所攜美酒,團團捧杯以敬虯髯客。
虯髯客複又連飲數十觥,仍無絲毫醉意。時月出如新,虯髯客撫須朗聲說道:“國家求才待用,爾等卻隻知死讀‘聖賢’,手無縛雞之力,與閑坐床頭侍弄稚兒的婦人有何兩樣?!”
眾舉子唯唯諾諾,不敢多言。
朱坦能跪拜曰:“壯士救我等眾人性命,願聞尊姓大名,他日也好報之萬一。”
虯髯客雙手將朱坦能扶起來,舉鐵傘扣舷獨嘯:“餘非壯士,亦無姓名,更不望報。吾去矣!”語音未了,一躍已不見了身影。
五日後,京城西。朱坦能一行人換乘馬車,風塵仆仆地來到富陽驛館下榻。此驛館鄰近貢院,專為進京趕考的富家子所備,乃京師最為豪侈者,等閑之輩莫敢望其項背。
一日夜深,朱坦能溫習完功課,正準備上床就寢,忽聽得隔壁傳來一陣陣輕聲的吟哦,聲音有些耳熟。便悄然來到窗下,啟窗視之。
虯髯客赫然端坐書桌前,手執一冊黃卷誦讀。
朱坦能心中大為驚訝,虯髯客有萬夫不當之勇,居然又識得四書五經,真乃人世間的奇男子也,遂上前敲門,欲道一聲安康。
虯髯客開門出視,微微一愣,複又將木門關上,仿佛根本就不相識一般。
朱坦能感到十分怪異,搖搖頭回到寢室,滿心狐疑地言於同室諸子,同袍皆不信。
次日晌午,朱坦能悉心撰就一文,自謂絕妙,欲與人研討,但眾子已悉數午寐,唯虯髯客端坐窗前沉思。
朱坦能興衝衝地來到虯髯客的房前,推門而呼。
虯髯客正伏案疾書,突聽朱坦能呼號,不由得高聲怒斥道:“豎子敗吾事也!”
朱坦能聽到虯髯客大聲喝罵,一時不知所措,左右兩腳一前一後跨在門檻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虯髯客複歎息道:“鐵劍呀鐵劍,今科本該中會元,誰知還是牛後郎之命,天意乎?”他抬頭看見朱坦能尷尬萬端地跨立門檻上,便苦笑著說自己寒窗十年,自謂滿腹經綸,遂來京師應試。適才文思正如泉湧,哪知疾書之際,卻遭爾嚷嚷,文氣戛然而止。這不是天意是什麼?
朱坦能聞聽此言,大感慚愧,一口氣連賠了六個不是。
虯髯客見他憨得可愛,便笑了笑說道:“今以吾文贈爾,可獲會試第二,會元者必白衣秀才也。”
複伏於案,揮毫筆走龍蛇間,風行海湧,錦文立成。寫完後看也不看,擲於朱坦能手中,嘴裏說道:“吾去矣。”即提劍而出。
朱坦能細看虯髯客之文,果然構思絕妙,錦句連連,滿紙文采燦爛。書法更是矯健非常,有金鉤銀畫之骨,大開大合之勢,似俠行道上,又似劍舞風雪。朱坦能細細揣度,不覺嗟歎不已。
會考之時,朱坦能信心滿滿地以虯髯客之文應之。待到發榜之日前往觀看,果然中了會試第二。會元者,竟也真的是白衣秀才“金笛郎君”!
朱坦能心中驚異悚駭,始信虯髯客乃異人也。遂將這段秘密深藏心中,其後為官三十年,始終不敢輕言會試之秘。
大清同治十三年春,遂州臥龍山中有人置地百畝,修築了一個大莊園,莊名書香鐵劍園。主人虯髯,常舞鐵劍於莊前龍湫。
當地土著人傳言,曾有京師為官者,自言姓朱,暗中造訪過書香鐵劍園,說是為了謝恩而來,主人卻始終閉門不見。
同年冬月初五,十九歲的穆宗載淳駕崩,舉國哀悼。當天夜裏酉時,有白袍人月下吹笛,一曲《高山流水》終了,莊園大門洞開,主人恭迎白袍人進入莊內。
翌日天明,偌大的山莊裏竟空無一人,唯一劍一笛並懸宅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