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江健兒(1 / 3)

遂州城西十裏許,有山狀如筆架,中間一峰甚高,兩側各生二小嶺,左如青獅,右似白虎。山高千仞,巍峨矗立群峰中。涪江、瓊河二水如練,妖妖冶冶繞山而流。山間清泉飛瀑,古木參天,常有豪客俠士出沒其間。

筆架山下一馬平川,方圓十裏的小平原上,一堡壯闊。村堡名叫銅鼓寨,環堡居有百二十戶人家,大多是些砍柴捕魚的樵夫漁父。

秦王氏居堡東南,年十八喪夫,懷遺腹子七月小產,隻道不易養活,棄於木腳盆拋門前瓊水中。誰知木盆竟順流而下,江水洶洶浮而不沉,流至石磯浩觸岸而裂,盆中嬰兒大聲啼哭,聲音急促洪亮。秦王氏心疼不忍,抱回家裏悉心喂養。

此子得上天垂憐,雖一日三餐粗茶淡飯,卻壯碩如牛犢。十一二歲時,言行舉止已異於同齡小兒,不僅相貌雄奇,渾身膚黑如炭,且力大無窮,壯如英男。曾掌斃惡犬稱雄堡內同齡諸子中,人稱“小霸王”。堡中富家子,糾眾與之鬥,小霸王縱拳四揮,群小無不抱頭鼠竄,紛紛歸告其父。

有仗勢為子撐腰者,洶洶尋來喝罵:“沒老漢的豬狗崽,敢與我爭鋒相觸乎?”

小霸王從小沒有父親,痛恨別人欺他孤兒寡母,滿臉毅色地迎上前去。突屈雙膝蹲於地上,雙手擎其兩腳踝,用力上舉,至空中且行且走。圍觀者莫不驚愕,言此子將來必大有出息。

小霸王長到十六歲時,秦王氏偶染風寒去世。小霸王草草把母親葬於筆架山麓,又將一應家產變賣給了族叔,得十兩銀子,準備到潼川府從軍,以期博得功名,將來光宗耀祖。

臘月初五傍晚,小霸王隻身一人沿著梓遂官道,來到了梓州的青獅岩驛站。他花三文錢買個燒餅,蹲在驛館的石階上,大口大口地吃得正香。

鄰座的挑夫譏笑他打霜落雪天還赤著雙足,肯定是沒爹沒娘的流浪兒。小霸王聞聽此言,一口燒餅哽在喉嚨裏,滿臉憋得通紅。他乘挑夫飲酒沒防備,憤而用條凳將其活活打死。

驛館主人見出了人命,罵一聲:“好膽大的小狗賊!”扭住他就要報官。

小霸王年齡雖小,卻從戲文裏得知,傷人性命死罪難逃。從小橫行霸道慣了的他,怎肯束手就擒?他反手一拗,掙脫驛館主人的手,沒命地向山中奔去。

眾人發聲喊,齊齊奔出,哪裏追得上脫兔一般的小狗賊?

小霸王惶惶如喪家之犬,連夜潛往遂州城,從此隱姓埋名,潛伏在城東一家屠宰行裏,當個打雜的小工。

主人家見他力大驚人,很能吃苦,專門讓他幹捆綁畜生之活。說實話,這個活兒一點也不好幹,要捆住一頭活蹦亂跳的大肥豬,一般壯男尚且不易,何況他一個半大的孩子?!

小霸王唯恐自己行蹤敗露,哪敢挑三揀四?終日裏悶不作聲地勞作,生怕甩了這個飯碗餓肚子。

老板娘喜他一個農家孩子,本本分分幹活,又舍得吃苦,偶爾送倆銅板給他零用。

在遂州待得久了,小霸王的膽子又漸漸大起來。梓州距遂州二百裏之遙,誰還會想到他是殺人凶手?小霸王天生有股匪氣,城裏的潑皮無賴小混混們,慢慢地都聚到了他的周圍。今天有人請喝酒,明日有人邀吃茶,身邊總少不了吆五吆六的人。

小霸王樂得享受,隱隱有了一方魔頭的雛形。

常言說得好:“跟到好人學好人,跟到端公學跳神。”在社會上混得久了,小霸王對所從事的工作漸漸不滿意起來,甚至消極怠工,稍不如意,嘴裏還罵罵咧咧地“叨”人,看誰都不順眼。到了後來,主人家發現庫存的肉食常常不翼而飛,私下裏觀察許久,發現小霸王居然暗中與市井惡少勾結,盜賣庫存如己物。

屠戶雖不入流,幹的卻是正宗江湖勾當。主人家知道小霸王盜賣庫存後,心痛得要命,卻始終不願招惹這種下三爛角色。他不願撕破臉皮,誠懇地請小霸王到“玉春堂”喝酒。酒至半酣,出銀三十兩相贈,說是獎賞他這麼多年來對“殺行”的忠心。

小霸王當然知道主人家的言外之意,心裏依然感激當初的收留之恩,因此並不為難於他,也沒有要他的贈銀,乘著酒性赤條條地豪邁而去。

市中惡少聽說這件事後,無不敬佩小霸王的豪俠之氣,歡天喜地地推他當了龍頭大哥。一夥人聚在天上宮的茶園裏歃血為盟,秘密成立了黑幫組織——天龍會。

剛開始的時候,天龍會的人還隻是小打小鬧,偷點拿點,街坊鄰居大多睜隻眼閉隻眼。到了後來,這幫小混混越鬧越不像話,越玩越邪乎了!茶肆酒樓,賭場妓院,都得向他們交保護費,連一向強橫的船幫大佬都要讓他們三分。一般的小老百姓見了他們,猶如老鼠見了貓,唯恐躲之不及。

天龍會氣焰日盛,時常見小霸王領著手下的兄弟們呼嘯於市,稍有不順意的人,輕者拳棒相加,重者刀砍斧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