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江健兒(3 / 3)

白衣少年提刀在手,徑直放馬過來,手起刀落,斬小霸王所乘坐騎,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少年手中鋼刀不停揮動,嘴上卻淡然地言道:“今夜之事,如爾不從,定當如此馬。”

小霸王伏地不敢起,戰戰兢兢地問少年意欲何為。

白衣少年停了動作,將手裏的鋼刀摔在旁邊,拍拍雙手說道:“無他,盡解腰間之物來獻。”

小霸王一生之中,哪裏受過如此的窩囊氣?但他思之再三,戰又不能戰,逃也無法逃,隻好傾其囊中二百餘金,雙手捧了,乖乖地奉送給白衣少年。然後,雙膝跪在地上,不停地作揖磕頭,狀如稚童搗蒜。

白衣少年得了銀兩,自顧歡天喜地地言道:“吾得此一囊金,足可醉十日矣!”調轉馬頭,往來路飛奔而去。

待白衣少年馳馬遠去後,小霸王才放下心來,唉,性命算是保住了。他站起身來靠在樹上,心還在怦怦地亂跳。他實在不知道,這幾個少年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如此了得!

小霸王自個兒納悶,我與他無冤無仇,為何要搶奪我銀兩?沒想到我小霸王,竟然敗在一個不知姓名且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之手。罷了罷了,哪裏還有顏麵回遂州去見諸位兄弟?

小霸王乘著風雪,徑直往山間而去。

雞鳴三更,小霸王來到一座巍峨的大舍外,見四周寂靜無人,騰身翻過高高的院牆,入內竊得十金,又急行數十裏,來到更加遙遠的四麵山中。寅時天明,小霸王在一戶農人家裏,買些飯菜食用。

主人見他行色匆匆,滿臉倦色,就問他一個外鄉人,為何來到如此深山老林中?

小霸王不想暴露行蹤,詭稱自己乃川南敘府的皮貨商人,因家遭雪崩,親人全部遇難,心灰意冷,願來此山了卻殘生。

主人見他滿臉疲憊,孤苦可憐,遂留他暫住家裏。後又集全村之力,為他在敘渝官道的鳳凰埡,結廬搭建了一個落腳之所。

小霸王感念山民恩德,親自到每家每戶道謝。又用所竊之金置辦些家什,開了個小酒店賣酒聊生。酒館開業之日,小霸王遍請村中父老,以謝他們的相助之恩。

鄉民們見他巴心巴肝地誠懇,都不把他當外人,紛紛前來酒館朝賀。小霸王笑容可掬,一一致酒相謝。

說來也怪,小霸王經過潼南事故後,性情大變,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暴戾之氣。他一心一意經營著自己的小酒館,絕口不提從前之事。

村裏的學究為他寫了一麵“清風明月”的酒招子,掛在酒館外麵高大的柏樹上。從敘渝官道路過的商旅客人,遠遠就能望見藍白相間的酒旗,高高地迎風招展。

小霸王小本經營,不圖贏利,隻圖心安理得,所售酒食,飯菜豐腴,價格公道,前來飲食者甚眾。川南道上,“清風明月”的口碑極佳。

來年春上,正值柳樹揚花時節。春風淡蕩,山花燦爛。

鳳凰埡下的官道上,十數騎快馬絕塵而至。高頭大馬上乘坐的皆是十五六歲的錦衣少年。風流倜儻,似五陵公子;意氣豪縱,又似巴蜀健兒。

少年入得店來,擇席而坐。眾子擊案狂歌,旁若無人。

小霸王早已沒有了先前的豪氣,他視眾人皆年少,唯居首者貌白皙靜若處子,等閑不發一言。一出即言,眾必靜聽,酒必先飲,菜必先嚐。居末位的則是一位身穿白衣長衫的翩翩少年,似曾相識。

正疑慮間,那少年望而笑道:“酒家不識故人了麼?”

小霸王終於想起了白衣少年乃是潼南道上的劫金者,但他諾諾不敢應。

白衣少年見他不願相識,自顧自地說道:“那日傍晚,聽你酒後大言駭世,故來與你爭雄,哪知你竟無真本事,順便就收了你的腰間之物,今完璧歸趙耳。”言畢,從隨身所攜錦囊中拿出二百金,一邊置放在案上,一邊說道:“此乃本金也,攫金已半年,當有利息。”又出二十金共與之。

小霸王立於櫃台後,惶惶不敢受。

為首的白麵少年嗤之以鼻,不屑地譏笑道:“銀兩被人搶劫而無力奪回,今連本帶息奉還又不敢取。如此的草包懦夫,留此世上有何益處?”聲如黃鸝,婉轉動聽。

小霸王聞聽之下,卻似晴天霹靂,唯恐其痛下殺手,慌忙將白衣少年所還之金納入懷中,戰栗如喪家之犬。

眾少年哄然大笑,齊齊上鞍,飛馬揚鞭而去。

道同年間,四川白蓮教起,旬日之內遍及兩川。秋九月,朝廷重兵剿殺,禍及無辜百姓無數。及平,擒教主廖觀音,年十七,其夫白衣公子,年十八,雙雙斬於渝州朝天門。夜半有人潛往收屍,其人力大無比,舉二屍行若無物,至四麵山“清風明月”酒肆,合葬於山凹背陰處。

黎明火起,“清風明月”酒肆化為灰燼,店家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