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1 / 2)

成都少城,居者多旗人。

沿小南街南行百十米,有一座叫“瑞園”的府第,十分弘闊,當年端秀修建它時,據說花了十萬兩銀子,是少城中數一數二的豪門。

端秀,字午君,滿族正白旗人,世居關外長白山,原本是個默默無聞的下等旗人,後來不知怎麼就走了運,五任遂州蓬萊縣丞。

外地人隻知有山東蓬萊,少有人知道蜀中亦有蓬萊一說。土著人卻知道,那時的蓬萊僅僅是個鎮,朝廷偏偏在此設分縣任命縣丞,就因為蓬萊是川鹽最重要的產地,大宋朝時,還被賜以國姓命名為趙井鎮。

從古至今,鹽和茶葉都是國家專控商品,但凡產鹽區的行政長官,莫不是皇親國戚。端秀能五任蓬萊縣丞,不是走了狗屎運是什麼?

光緒六年春,端秀以蓬萊一個小小縣丞,直接越級就任成都府倅(副職)一職,成為轟動兩川的政壇新聞。民間盛傳,端秀在蓬萊十多年間,靠鹽稅之利整成了四川首富,肥得屁股流油,要不他怎麼可能連升四級到了成都呢?

端秀甫到成都,即在小南街上購地築園,娶漢女阿春為妻。他的父母親很早就病逝了,家裏有一個旗人後母叫那拉氏,年齡不滿二十歲,是個頗不安分守己的婦人,在少城中素有豔名。自打阿春來到家裏,那拉氏便無事生非,千方百計擠對她,常常鬧得一街風雨,四鄰不安。

阿春出身名門,乃成都望族子,貌美而性烈。初入瑞園,服侍後母甚孝,不敢稍有怠慢。但苦於滿漢習俗格格不入,加之那拉氏刻薄似蠍,不論阿春如何謹小慎微,仍然得不到婦人點滴歡心。

端秀在外威風八麵,在家裏卻畏母如虎,雖然知道阿春受了不少委屈,但他始終像個悶葫蘆,不敢隨便多言。

瑞園毗鄰金河,著名的鶴鳴茶莊就坐落在金河畔。那拉氏終日無事可做,時常一個人到茶莊喝茶聽川劇。久而久之,便與街上一幫潑皮無賴搞到了一起。

初時,僅為旗人奕川一人而已,事情做得很隱蔽,外人並不知情。壞就壞在奕川是個領俸祿的人,手裏閑錢不多,哪經得起那拉氏今天買首飾明日下館子的開銷?

奕川沒得辦法,悄悄把將軍衙門外吉祥金店老板胡漢文拉下水,三人同床共歡,好不快活。到了後來,聞到腥味的騷狗騷貓越來越多,以至於瑞園門前如花街柳巷一般熱鬧。

響動整大了,弄出的騷味便掩蓋不住。鄰人見了那拉氏,莫不如避瘟神。

端秀每日早出晚歸,哪知詳情?偶有交好的同僚私下暗示,他也不肯相信。端秀曾經問過內人,阿春懾於那拉氏淫威,吞吞吐吐不敢說破。端秀自個兒留心觀察月餘,確信那拉氏醜行屬實後,便放出狠話要讓那些偷腥者,“貓兒抓糍粑,脫不了爪爪”!

奕川和胡漢文都是平頭老百姓,聽說端秀放出了狠話,心裏甚是恐懼。自古道民不與官鬥,他們哪有不懼怕府倅大人之理?兩個人商量後決定不再與那拉氏往來,以避其禍。

那拉氏一個大騷包,正和二人翻雲覆雨搞得興起,怎舍得兩條“騷牯棒”就此離去?她見二人害怕,打氣地對他們說:“爾等盡管放心前來,看端秀小兒敢奈我何?”

二人雖然得了那拉氏的口頭“包票”,但終究膽小怕事,不敢再入瑞園一步。

那拉氏由此對端秀恨入之骨,巴不得他出門遭馬車撞死,遭歹人殺死!

臨近瑞園,青羊正街上有一潑皮冉二,人稱“冉土匪”。

“冉土匪”垂涎那拉氏美貌日久,卻一直苦於奕川和胡漢文相隨左右,始終得不了手。現在二人怕事離開後,遂乘機死皮賴臉地來“嗅”她。

那拉氏知道冉二是惡人,不願招惹他,但經不住“嗅漢”的軟磨硬纏,思之其或可製端秀,遂與之通。

端陽節,那拉氏設生日宴於南台軒。婦人詭稱冉二為小叔,從重慶府過來為其祝壽。

端秀不知是計,依約前往。

席間,婦人與新歡大獻殷勤。端秀高興,飲劍南春酒一壺,醉癱在座椅上,人事不省。

那拉氏見端秀爛醉如泥,便將其置於衣帽架上的黑色大氅收入包裹中,雇黃包車先行。冉二踉踉蹌蹌攙扶著端秀,隨後回到瑞園。

是夜無月,星光也不甚明了。

剛至家,端秀正欲推門入室,醉眼蒙矓見一男子,身披黑氅從阿春房間內翩然而出,晃眼不見了蹤影。當下疑團頓生,以為內人受那拉氏影響,也在家裏偷奸養漢,遂折身來到阿春下榻處,厲聲責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