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親自去城裏全泰堂揀了藥,回家精心煎製涼好後,又一勺一勺侍候李公子服下,才甜蜜地微笑著倚榻小盹。
李雪笠得杏兒精心護理,病情日漸好轉,逾七日後康複如初。他聽人言及杏兒的所作所為,內心十分感動,哭拜在張老先生麵前長久不起,定要娶杏兒為妻,以謝大恩。
張老先生為二人的真情所感動,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他親自為兩人操辦婚事,擇日張燈結彩大宴賓朋,鑼鼓喧天地送入洞房。
新婚宴爾,兩情相悅,杏兒竟不讓李雪笠同床共眠!她正色地對李公子說道:“汝當以學業為重,豈可誤於女色乎?”
李雪笠聽杏兒如此一說,如五雷轟頂。他深深理解杏兒的一片苦心,遂潛下心來發憤攻讀,鄉試一舉得中解元。
待發榜完畢,李雪笠雇軒車大馬,興高采烈地攜杏兒錦衣返鄉。
李氏一族乃江陽豪門,李雪笠早有媒約,今日中舉返鄉,親家自然高興,合家前來道賀。誰知剛到李府,得知李家公子竟然從遂州帶回一位美嬌娘,遂聚眾大鬧不止,定要李家給個說法。
李雪笠哭訴於爹娘麵前,曆數杏兒的諸多好處,誓言此生非杏兒不娶。
李父見子意甚堅,又念杏兒有活子之恩,遂花大價錢退了兒子原媒之約。
杏兒自從來到婆家後,端莊有節,一言一行極有分寸,上敬公婆下相夫婿,賢孝之聲譽滿四鄰。然不知何故,小夫妻日夜恩愛卻始終不見杏兒的肚皮鼓起來。
李母漸次不快,她見杏兒俊俏如妖,就常在兒子麵前嘀咕:“此必妖也,何不早棄,另擇良偶?”
李雪笠知道母親抱孫心切,又不敢責怪母親言語荒唐,隻是答非所問地小聲分辯道:“母親何出此言?直如在兒心上插了一刀。”
李母從此不再多言多語,家裏倒也相安無事。
又過了一年,李雪笠外放敘府江安為令。
李母眼見兒子外任江安,抱孫子的事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突然心生一計,在兒子行前的頭天傍晚,私下裏將一條紅線係在庭中的芭蕉葉上,然後神秘兮兮地對兒子說:“汝婦果真是妖,如若不信,夜裏可在她的衣領處係上紅線,明晨便知。”
李雪笠當然不會相信母親的話,但覺得好玩,果用針將一截紅線係在杏兒的領上。
翌日晨,杏兒早早起床,趕緊為全家人準備早膳和丈夫途中所用食物。
李母悄悄尾隨其後,將她領上的紅線拆下來匿於懷中,急匆匆返回西廂房,將兒子從床上叫起來。二人鬼鬼祟祟來到庭院裏,俄爾喊聲大起。
杏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剛從廚房裏出來準備看個究竟,即遭當頭一棒,頓時昏厥在地。
李母執棒大聲怒叱道:“此乃芭蕉精也,害兒不淺,當除之!”複又“砰砰”數次杖擊其頭和腹部。
杏兒當場氣絕身亡,可憐其兩腿間血流如注,竟小產一男嬰,四肢已全。
李雪笠一見之下,號啕大哭,當場昏了過去。醒來後,李公子兩眼癡癡呆呆,竟不識身邊的任何人了!瘋了一般在府上亂竄,嘴裏整日不停地呼喚著杏兒之名,晝夜淒婉哀號。
五年癲病始愈,人卻呆如傻子,二目遲滯無光。
每歲清明,李公子必身著當年中舉時所穿白袍,踉蹌至杏兒墓前哭訴。每每坐墳頭,又複如常人,口裏反複吟誦著一句詩:“一園春雨杏花紅。”
十年間,杏兒墳周,不知不覺長成杏林一片,計有百十株。每到春暖花開時節,紅豔燦爛如霞,鄰人必見一瘋漢來到花叢中,不論雨晴,皆臥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