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1928年6月初的一天,也是蔡公館舉辦的舞會。早早趕到的趙四小姐穿著盛裝,在大廳裏徘徊踱步。舞會已經開始了,張學良怎麼還遲遲不來?趙四神情有些焦灼,她時而看看大廳裏的時鍾,時而走到窗前探視著院外……人們都已經進入舞場了,前廳空蕩蕩的,隻剩下趙四一個人在獨自不安地走動。
對於一位小姐來講,總不好這樣傻等下去。趙四怏怏地走進舞場,她雖然跟別人跳著舞,但卻心不在焉,毫無興致,並常常踩到別人的腳上,或撞到旁邊人的身上。
當趙四撞了一位老者,她正欲向人家道歉,突然舞廳外麵響起了汽車的急刹車聲!她也忘記了向那位老者說聲“對不起”便匆匆從舞池裏抽身走出,注視著門口。不一會兒,張學良的親信副官陳海快步闖了進來,他一麵走,一麵用兩眼搜尋。趙四知道他是在尋找自己,於是繞過人群,迎了上去。
“四小姐,軍團長請您馬上坐車去他的官邸。”陳海一見趙四,立刻將她拉出了舞廳。
副官陳海,雖說年紀隻有二十三四歲,但平時處事卻是極為老練沉穩。趙四一見他今天這樣神色慌張,氣喘籲籲,不由得心頭一緊,急問:“出了什麼事?”
陳海搖頭說:“軍團長隻讓我立刻接您過去。”
陳副官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拉開了車門。趙四帶著一肚子狐疑,隨同陳海坐上了汽車。
汽車風馳電掣,仿佛隻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張學良的臨時寓所。他們匆匆穿過大廳,進到二樓,隻見張學良正在一間小客廳裏蹙著眉頭來回走動。
趙四停在門口,抬眼望望張學良,隻見他滿臉悲戚,猶如罩上了一層厚厚的秋霜。趙四還從未見過張學良這種憂戚的表情。趙四的心頓時突突地緊跳了起來,心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張學良回身發現了趙四,當他看見趙四那麼驚恐時,便努力放緩了語氣:
“小四,今天舞會我負約了,你生氣了嗎?”
趙四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張學良望著她,接著說:“我得馬上離開這裏。”
“為什麼?”趙四睜大了眼睛,目光中透著驚疑。
“家父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趙四緊追了一句。
“今天早晨,家父從北京返回奉天,路經皇姑屯三洞橋時,火車突然爆炸了,被炸的車廂恰恰是家父乘坐的那節藍色花車,現今家父生死如何,尚不得而知……”張學良聲音喑啞,臉上又浮現出深深的憂慮。
“啊?!”趙四倒吸了一口冷氣。她今天下午正在準備舞會服裝時,似乎聽到客廳裏自己父親和哥哥們在議論什麼皇姑屯炸車的事,因為近來社會混亂,什麼暗殺搶劫之類的事比比發生,她已司空見慣,加之昨天張學良過生日時特意買了一件漂亮的紗裙送給了她,她正準備今天在舞會上穿給張學良看,讓他高興高興。趙四因為心思都放在這上了,所以對於父兄們的議論並沒有留意。哪裏想到,這竟是張學良的父親被炸!張作霖現今是北京的最高執政,他的被炸,這是震驚世界的一樁大事件!而且,怎麼那樣巧,偏偏炸的又是那節藍色花車,這顯然是謀殺。可這謀殺的凶手是誰呢?十之八九,是日本人!前些時,趙四從報紙和跟張學良的談論中,就隱隱感到日本人野心勃勃。日本人近來在中國橫行無忌,前不久在濟南挑起事端,製造血案,後來據說為“滿蒙懸案”事,幾次威逼張大帥,企圖強迫大帥在就任北京執政期間,答應下侵吞東北的條款,答應他們在東北及蒙古的一切特權。聽說張作霖硬的不敢得罪,便采取了軟磨拖延的辦法敷衍日本人,這使日本人極為惱火,以致關東軍幾次想要進京行刺張作霖……這次大帥蒙難,會不會就是這種矛盾的爆發呢?日本人是不是想通過大帥被炸,製造混亂,使東北軍中無主,他們好混水摸魚,趁勢侵吞東北呢?
想到這,趙四有些不寒而栗。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能舉國乃至舉世都在注視著張學良,他現今的一舉一動都直接關係著東三省的命脈。
“漢卿,你打算回哪兒?是奉天,還是保定?”趙四說話的聲音變得緊張而又急促,同時也下意識地將張學良的稱呼,由軍團長改稱了他的字號。
張學良完全沒有察覺這細微的變化,他依舊心事重重地回答:“不,我先回灤州。我要去穩住軍心,穩住部隊,順便也在那裏等等家父傷勢的確切消息。”
“嗯。”趙四深深地點了點頭,她暗暗佩服張學良的果斷、英明。近水知魚性,靠山識鳥音。幾個月同張學良的交往,耳濡目染,使她對軍事也略懂了一些。到灤州去,顯然是最明智的決策,一是軍隊主力停駐在那裏,二則那兒是進退關裏關外的咽喉。
“什麼時候動身?”她問。
“汽車就等在下邊,我本應立刻就走,隻因沒有見到你……”
趙四聽到這,心頭一熱。她非常明了張學良對自己的情意,但她又不願因為兒女之情,而影響張學良的軍國大事!所以她不待張學良說完,便一步搶過去,摟住張學良,給了他深深地一吻,然後雙手將張學良一推,果決地說:“漢卿,你放心去吧!不管出了什麼事,我都等著你!”
張學良初時愣了一下,他完全沒有料到趙四會有這麼熱烈的舉動。因為在近來的交往中,他們雖然心心相印,情意綿綿,但一直保持著冰清玉潔。趙四今天的這突然一吻,猶如轟雷電掣,使張學良渾身震顫,他在驚詫之餘,驟然間明白了趙四的心際,這種主動的舉措,是在這千鈞一發時刻以身相許的表證。張學良望著激動得臉色緋紅的趙四,不禁心如潮湧,他大張開雙臂,將趙四緊緊地抱住,恨不得將她融化在自己的懷中……
滴滴滴!樓下的汽車在鳴笛催叫。
趙四輕輕地掙開張學良說:“快走吧!”
張學良戀戀不舍地倒退著向樓下走去。趙四目送他下樓以後,剛欲返回客廳,突然樓梯上又響起了一陣咚咚的腳步聲!趙四車轉身來,隻見張學良又氣喘籲籲地跑了上來,他邊說邊從手腕上解下一隻手表,遞給了趙四:“沒別的,這個你收著吧!算個紀念。”
趙四接過一看,這是隻金殼金鏈的瑞土名表,單看那精巧的裝飾就知道,一定價格昂貴。趙四一見是這表,本想推辭,可當她抬起頭時,張學良早已飛步跑到樓下去了。
趙四奔向窗口,隻見張學良一出樓門,就疾步跳進了已經發動的汽車。
幾乎就在這個同時,趙四的府宅之內,卻鬧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