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廷鍇也參加過東征,是東征大軍粵軍主力第一師的二團一營長,蔣、何的這段經曆那時他就聽說過。同時還聽說過何與蔣也有過不愉快的時候。
那是在北伐時期,蔣介石以為上海準備一切就緒,便興衝衝由日本回到了上海。果然,汪精衛、馮玉祥、閻錫山通電擁戴他。可是,偏偏何應欽沒有。直至蔣入京登基的前一天,還沒有何的擁戴電。盛怒之下,蔣把何的第一軍長給撤了。調他去當總司令參謀長之前,還讓人捎話給何:“去告訴何應欽,不要打錯主意。當初白崇禧逼我,如果他說一句話,我何至於下台。他怕白崇禧,難道就不怕蔣中正嗎?他要知道,而且必須知道,沒有我蔣中正,決不會有何應欽!”
何應欽正與張靜江談得興奮,忽見蔡廷鍇已站在客廳門前,便操著濃重的貴州口音道:“來來,賢初兄弟。認識認識張主席。”
礙於何應欽的麵子,蔡廷鍇主動上前與張寒暄。因兩天前在杜月笙家中有過一次較量。雙方都有些尷尬之感。
談話很快進入正題。何應欽談到上海與日本人的糾紛問題時說:“現在國力未充,百般均無準備,日敵雖有壓迫,政府均擬以外交途徑解決。上海的敵方無理要求,要求十九路軍撤退30公裏,政府本應拒絕。但為保存國力起見,不得已忍辱負重,擬令你軍於最短時間撤防南翔以西地區,重新布防。望兄遵照中央意旨,積極辦理。”
提起日方要求十九路軍撤退30公裏一事,蔡廷鍇就冒火。那是兩天前他瀏覽報紙時,一則消息突然吸引住他:
日本總領事村井倉鬆向上海市長吳鐵城提出:除要求解決上海抗日團外,為了保護日本僑民的生命安全,要十九路軍撤退30公裏……
讀到這裏,蔡廷鍇一下從躺椅上彈了起來,大罵道:“丟那媽,欺人太甚。我軍據守自己的國地,與那日本人有何相幹?真是豈有此理!”來到辦公桌邊,拿起電話聽筒接通了上海市長辦公室的電話,對方正是吳鐵城本人。
蔡廷鍇道:“吳市長,今晨報刊載的日本領事的五項要求是否確有此事?”
“有的。”吳回答道。
“其中一項要求我軍撤退30公裏有何理由?”
“沒什麼理由。”
“市長是否答應此項要求?”
“我怎能答應日方這種無理要求呢?賢初兄,我已將此事上報南京,想南京政府也不會答應。請放心才是。”
回憶起兩天前與陳部長、吳市長的談話,令人鼓舞。卻如今聽了何應欽這一席話,蔡廷鍇震驚萬分。他真不敢相信堂堂國民政府竟是如此向日軍卑躬屈膝。按往常,他準得發一通火,拒絕執行命令。可今天他壓住心中直往上衝的火苗道:“何部長,我軍自到淞滬以來,軍風軍紀頗佳。對住在租界的人士均守文明。在滬的中外人士尚無不滿意之表示,且駐地均係我國土,也不接近日寇地區,要我撤退,純屬無理。尚政府要撤,也不可限於敵方這要求。最好調我軍離開京滬北上,我當絕對服從。”
何應欽一臉難色:“賢初,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鄙人也是受用於人哪……”
自從與何應欽談話無結果以來,蔡廷鍇一連幾日飯不香,睡不安。想當年他18歲從軍,出生入死,為的就是讓中國挺起腰板,揚眉吐氣。沒想到今天受此窩囊氣。所以自上海工商界今天這場盛會開始,他就沒露過一絲笑容。
這時,上海市商界主席王小舒見蔡獨自一人閑坐著,便挽著一年輕女士,來到他身邊。
“蔡將軍,為何一人坐著?”王小舒坐到桌邊的一張椅子上說:“莫非又是在考慮義勇軍北上的事宜?鬆弛一下嘛!”
蔡廷鍇沒回答,瞄了一眼姓王的。見隨他一起來的女士還站著,便欠起身說道:“小姐請坐。”
女士微微一笑,在椅上坐下。
“舞會哪有坐著之理?蔡將軍,何不請倪小姐跳上一曲?”王小舒拍了拍蔡的肩頭道。
蔡廷鍇雖為那女子優雅風範所吸引,但因自己一向不善舞場應酬,便勉強笑了笑道:“王主席不知,恕我對此娛樂缺乏研究。實屬門外漢呀!”
“這不要緊,倪小姐乃是上海灘上出了名的舞後,隻要和她跳上兩圈,門外漢就成了門內漢羅!哈、哈、哈、哈。”王小舒真不愧是交際場上的老手。
倪小姐一直沒說話,但她的一雙杏眼始終沒有離開蔡廷鍇的臉龐。嘴角掛著微笑,細嫩白淨的膚色,合身雍貴的旗袍。再加上忽明忽暗的燈光,活脫脫一個羞花閉月的美人兒。
蔡廷鍇感到自己的臉在這位女士目不轉睛地注視下變得火燙。他聽說過她。她叫倪小倩,是上海有名的交際花,經常出入於闊佬和軍政要員的府邸,哪兒有舞會她就在哪兒出現。其出色的活動能力,使她與南京的一些國民黨要員關係密切。蔡不願得罪倪小倩,可又沒膽量與倪雙雙對對地下舞池。便推托道:“對不起,倪小姐,我實在是有些疲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