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帥不要忘了張大帥是怎麼死的!”
“……”
人群中的每一句話,好象一把把利劍,刺痛著張學良的心。張學良低下頭,痛苦地責問自己:“我對不起眾鄉親,對不起家鄉的父老兄弟,對不起這些孤兒寡母,是我的怯懦造成她們背井離鄉,流落四方;是我把她們的丈夫、兒子領到西北來送死,這完全是我的錯,為了蔣介石的臉麵,為了一個錯誤的政策,我如此斷送了東北的大好河山,斷送了無數家庭的幸福,我是千古罪人……”
他實在缺乏勇氣在請願群眾麵前站出來承認自己的錯誤。他灰溜溜地從義憤填膺的人群中鑽出來,垂著頭趕到停車地方,朝司機一揮手:
“回金家巷!”
當天晚上,金家巷西樓二樓會議室“剿總”召集處長以上軍官開會,張學良聽取代理參謀長謝珂、參謀處長徐方關於一○九師在直羅鎮被紅軍殲滅的情況彙報。
原來張學良參加國民黨“五大”期間,“西北剿總”的日常工作由代理參謀長謝珂負責處理,張學良雖然親自到慶陽囑咐五十七軍代理軍長董英斌,要部隊暫緩前進,但卻沒有把這一意圖向謝珂交待清楚。
張學良去南京後,董英斌因部隊給養發生困難,聽說富縣囤糧很多,就想按原計劃東進,加之六十七軍有一個團被紅軍圍困於甘泉,該軍軍長王以哲也多次來電催促董英斌東進以加強自己防區的力量,同時蔣介石也命令五十七軍急馳甘泉解圍。在這種情況下,謝珂和徐方即向五十七軍下達了“全部東進,解甘泉之圍”的命令。董英斌即以一?九師為先鋒,一?六師居中,一一一師殿後,成一字長蛇陣,沿著子午嶺葫蘆河向富縣進發。
這時,由毛澤東、周恩來率領的中央紅軍,經過二萬五千裏長征剛到陝北,和徐海東、劉誌丹率領的陝北紅十五軍團會師於富縣東村一帶。會合之後的紅軍力量大增,士氣大振,得到東北軍進攻富縣的情報後,毛澤東當即決定集中各路紅軍於直羅鎮一帶,給敵人一個迎頭痛擊,用勝利結束長征,為中國共產黨中央把全國革命的大本營放在西北舉行一個奠基禮。
一○九師於11月22日下午抵達直羅鎮宿營,翌日拂曉即遭到紅軍的包圍。戰鬥不到兩小時,紅軍便占領了直羅鎮,殲滅一○九師兩個團,俘虜官兵兩千多人。師長牛元峰帶領殘兵潰逃至直羅鎮東山頭一個小寨子,連連發報要求董英斌解圍。董英斌即令一○六師前往,部隊剛走到黑水寺就被紅軍殲滅了一個團,其餘部分見事不妙緊縮了回去。牛元峰待援無望,便趁黑夜率領殘部往西突圍,紅軍分頭追擊堵截,斷其退路於直羅鎮西南方向的一個小山頭上,殘兵全部被殲,牛元峰被迫自殺。……
聽完情況介紹,張學良半晌無語,勾著頭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寬大的會議室裏出現了難言的沉默。參加會議的處長們大氣也不敢出,隻是用怯生生的眼光盯著麵前這位嚴肅、英武的副司令長官。他們等待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張學良並沒有發火,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很快把煙缸裏掐滅,然後抬起頭來掃視了大家一眼,陰沉地說:“一?九師失利,董英斌有直接責任,赴南京前,我專程前往五十七軍駐地,要部隊不要行動,他違抗了我的命令,現在我決定撤消他代理軍長的職務。剿總的責任應由我來負,因為我沒有把意圖告訴謝代參謀長,我應作深刻檢討。”
接著他用憂鬱的口吻說:“我們這支東北軍,曾經東征西討,久經沙場,論武器裝備,在全國是最精良的,我自信不是包、軟蛋,可是,和各方麵處於劣勢的紅軍作戰,我們卻一敗再敗,在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裏,損失了將近三個師。要是照這樣打下去,用不了一年,我們全軍便會消耗殆盡。隊伍打光了,剩下我們這些光杆司令,還拿什麼‘抗日複土''''?‘打回東北老家''''到那時豈不成了一句空話!”
張學良的語氣雖然平緩,卻字字句句敲擊著每個人的心,處長們一個個低下了頭。
“在座諸位都是追隨學良多年的老同事、老部下,職位雖分上下,實則情同手足。在這關鍵時刻,我想請大家和我一起來思考一個問題:今後我們應該怎麼辦?繼續和紅軍打下去,還是另辟新路?若是另辟新路,這條新路又在哪裏?”
張學良沒有讓大家馬上作出回答,但一個個全都陷入了沉思。
“大家都看到了吧,上千名婦女、老人到‘剿總''''來請願,這些人都是我們的骨肉兄弟,他們不堪日寇的蹂躪,千裏迢迢從東北逃入關內,受盡千辛萬苦,到隊伍裏來尋找親人,尋求庇護,可是他們的親人卻戰死了。生活失去了支柱,太可憐了,太悲慘了!誰見了都要掉眼淚。這次在南京,我向蔣委員長提出,請中央政府撥專款撫恤受難同胞,卻沒有得到批準。”說到這裏,張學良的火氣冒了上來,用手敲擊著麵前的茶幾,“人家不管,而我們是不能不管的!我決定傾其所有,將我個人的積蓄捐出來,在西安、平涼兩地修建難民新村,盡量安置這些衣食無著的骨肉同胞。即使這樣,也隻能解決一下暫時的困難,以後呢?以後怎麼辦?所以請大家認真考慮,想出一個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