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誰敵手(2 / 3)

“汪兆銘早年境遇令人同情,他父親汪省齋久試不弟,乃落魄文人,到廣東也是家計所迫,充當了人家的幕客。我們浙江紹興是出師爺的地方,他也走了這條路。汪兆銘之母乃續弦,以省齋公整整小了30歲,汪兆銘兄弟姐妹共計10人,這麼一大家子,靠省齋公微薄的薪水支撐實在不易。我欣賞過汪兆銘的藏畫,其中有一幅《秋庭晨課圖》是名畫師溫幼菊於民國11年遵汪兆銘所囑而作,汪珍惜得很啦。上麵還有他的題跋。因那段文字寫得徘惻淒婉,我至今記得。”

蔣介石一口寧波官話,十分輕柔清晰:

“右圖兆銘兒時依母之狀也。其時兆銘年九歲,平旦必習字於中庭,母必臨視之,日以為常。秋晨肅爽,木芙蓉娟娟作花,藤蘿蔓於璧上,距今三十矣。每一涉想,此狀如在目前。當時父年六十有九,母則四十。父以家貧,雖老猶為客於陸豐,海道不易,惟母同行。諸兄姊皆不獲從,以兆銘幼,緊以自隨。兆銘無知,惟以依依膝下為樂。有時見母寂坐有淚痕,心雖戚然不寧,初不解慈母念遠之心至苦也。嗟夫,豈特此一端而已。兆銘年十三而失母,於母生平德行,能知者幾何?於母生平所遇之艱難能知者又有幾何?母雞鳴而起,上待老父,下撫諸弱小,操持家務,米鹽瑣屑,罔不綜核,往往宵分不寐。”

“校長真是好記性。”陳立夫從心裏敬佩地說。

蔣介石一怔,從回憶中走出。他接著原來的話題:

“光記性好沒有用,還要分析,剝繭抽絲,以小見大。汪兆銘這段文字說明了許多東西,汪家貧,但讀書人的麵子卻是要撐住的。典衣待客,強顏作笑,豈不悲乎。汪兆銘本人也繼承了這種遺傳,他的麵子最重要。這次中山艦案件,打掉的就是他的麵子,因此他就不得不走了。”

蔣介石繼續分析說:“汪兆銘兄妹十人,獨他最得父母歡心,可見善解人意,善於逢迎。我聽說,別人都怕同我打交道而願意和他接觸,認為我太嚴肅。是不是?”

陳立夫,王柏齡都以沉默表示同意。“他這是習慣,是兒時養成的屬於本能性地自我保護。汪父母去世後,是他異母兄汪兆鏞帶大。兆鏞這個人很嚴謹,對於兆銘管束很嚴,寄人籬下,又怎能不察顏觀色,忍氣吞聲,優柔寡斷,外熱內冷呢?”

“怪不得有人給汪兆銘題了四句評語:‘麵容和和氣氣,言談誠誠懇懇,握手親親熱熱,做事反反複複。”陳立夫略有所悟。

“這是環境使然也。一個人的生活環境對他的一生性格、誌向都有影響。他的今天可以看到他昨天的影子。”

蔣介石仿佛又看到自己青少年時代的影子,正是在母親溺愛下,他的性格倔強而不羈;正是在強鄰欺辱下,他的個人奮鬥之心激烈地迸發而出。他雖然頑梗,但卻勇敢。15歲上奉化學堂,就帶領學生鬧學潮,得了個“紅臉將軍”的綽號。在保定軍校,他頂撞日本教官,被認為是“革命黨”,他不善逢迎,不能委曲,但心高氣傲,不折不撓。這正是他弱於汪精衛,又強於汪精衛之處。

陳立夫的問話又打斷了蔣介石的思緒,這位年輕人,也有著勃勃的野心。對今天的談話很感興趣,覺得這裏麵有許多值得學值得想的東西,它包含著中國式政治的精諦。

“剛才校長說,總理在世時就譏汪書卷氣太重,這又有何指?”

“總理是指汪兆銘舊式文人習氣太重。”蔣介石糾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