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1月,國民黨“五大”召開,蔣介石在所作的對外關係報告中說:“和平未到完全絕望時期,決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後關頭,亦不輕言犧牲。”同時也表示和平、犧牲到了最後關頭,“即當聽命黨國,下最後之決心。”
1936年7月,國民黨五屆二中全會召開,蔣介石作了《外交的限度與組織國防會議之意義》的報告,明確表示決不答應承認滿洲國,並對“犧牲的最後關頭”作了“最低限度”的解釋,就是:“假如有人強迫我們承認偽滿洲國等“損害領土主權”的時候,“就是我們最後犧牲的時候”。在全會發表的宣言中也宣布:遇有領土主權被侵害之事實發生,如用盡政治方法而無效,危及國家民族之根本生存時,則必下最後犧牲之決心,絕無絲毫猶豫之餘地。
其時蔣介石一方麵與汪精衛、高宗武商量中日爭端由外交解決的辦法,一方麵正積極布置淞滬會戰,準備打一場先發製人的大戰。
望著陳誠精神飽滿地踏進屋內,蔣介石一向銳利的目光竟變得柔和起來,甚至臉上綻出了極為少見的笑容。
這是他手下的一員愛將,自從當年辦黃埔,無意中發現因失眠正在夜讀孫中山三民主義的陳誠後,他對此人就一直青睞有加,在這個年輕人身上,居然能發現自己的影子。
確實,陳誠是有幾分酷肖蔣介石,當然這是指神似而非形似,少言寡語,感情內向,而且走路姿勢,聲音語態,甚至在生活細節上也刻意模仿,不喝茶,不飲酒,不吃大葷。因為他身材矮小,又唯蔣令是從,所以後來一些外國記者幽默地稱他“委員長的袖珍本”。
此人雖身矮,卻雄心萬丈,有野心,有魄力,在國民黨軍隊中是員猛將。如果說黃埔係是蔣介石的嫡係,那麼陳誠轄下的第十八軍,第十一軍,就是嫡係中之嫡係,王牌中之王牌,與胡宗南的第一軍,湯恩伯的第十三軍,並稱軍中“三鼎甲”。是具有特殊地位的。
師生見麵,蔣介石少不得勉勵安慰一番,而陳誠則馬靴喀嚓喀嚓碰得響亮幹脆。
論及淞滬會戰,蔣介石眉頭又鎖了起來。他要征求一下愛將的意見。蔣隻問一個字:
“打?”
陳答:
“非能打不能打,而是打不打?”
蔣用目光讓他詳細回答。
“華北戰事擴大已無可避免,敵如在華北得勢,必利用其快速裝備沿平漢路南下直赴武漢,於我不利。不如擴大淞滬戰事以牽製之。”
蔣介石從桌上拿起了已經擬好的命令遞與陳誠。
“任命陳誠為第三戰區前敵總指揮。”
師生二人俱會意莞爾。
淞滬大戰的硝煙就此燃起。
隨著南京政府的遷都,周佛海開始打點行裝,準備西撤。此時,他心境悲觀失望至極,把軍事上的暫時失利,首都的遷移,都看成“亡國之初光耶”,他在11月18日的日記中寫道:
將離家而去矣!狂風大作,如鬼哭狼嚎。猶李自成犯京時孝陵夜哭聲。此狂風恐亦亡國之兆也。”
失望之餘,他決定拜訪汪府,看看能否在汪精衛那裏得到一絲安慰。
汪府已一片混亂,陳璧君正指揮仆人收拾行裝,雖是隆冬天氣,她卻忙得鬢角微濕。周佛海不合時宜的拜訪,使她的圓臉都拉長了幾分。
汪精衛聞聲迎了出來,自蔣汪第三次合作以來,他與周的關係已有極大改善,最近又不時聽到高宗武在耳邊聒噪,說周佛海十分後悔當年與自己敵對,大有改弦易轍之意。他雖然不至於盡釋前嫌,卻也起了籠絡周佛海之心。
兩人剛剛在客廳裏落座,心中擺不下事的陳璧君氣衝衝上前來,手裏揚著一張小報,厲聲問道:
“周佛海,你是管宣傳的,有人這樣糟蹋我,你們也放任不管,是何居心?”
接過來一看,周佛海差點噴飯,這真是篇絕妙文字,把陳璧君的驕橫、虛榮描繪得入木三分。
“汪蔣聯手的新局鑄成,陳璧君也跟著顯赫起來。身為第一夫人,主內而涉外,時間一長,趨奉拍馬加諂諛,放縱得她居大自尊,驕橫跋扈。她對居所開始講究富麗堂皇;穿戴追求奇異超群;口有刁鑽,花樣百出,光是隨身廚師就有6名之多,什麼做西餐,做南菜的,廣幫,川幫,京幫幾乎湊了個全。有時想吃什麼東西了,張口說出,必須馬上做得。就連宋美齡她也不放在眼裏,總以為自己應該高她一籌。有時宋美齡在拋頭露麵的場合中有上佳表現,她免不了要打著鼻哼,譏諷地說道:‘她是什麼東西,早年……''''於是,明裏老蔣與汪精衛在權柄把握上較著勁,暗裏陳璧君也與宋美齡較著勁,一心要把蔣夫人的‘抖''''勁比下去。”
周佛海忍住笑,勸她說:
“這些都是無聊文人所作,汪夫人無需理睬便罷了。”
汪精衛不免煩惱陳璧君的口羅嗦,他知道周佛海此時來必有話要講。可他懼內也慣,臉上仍未有絲毫不耐煩之意。
周佛海自然也不願他們的談話橫生枝節,因此立即直入主題,他問汪精衛:
“自七·七抗戰以來,平津丟了,上海丟了,如今首都淪陷在即,請看今日滿朝文武逃奔之慘象,大有昔日八國聯軍入京之景重現。試問這仗能打下去嗎?調停應該拒絕嗎?”
汪精衛苦笑:
“你的來意我清楚,兄弟在淞滬戰前就有一篇《大家說老實話,大家要負責任》。和,固然吃虧,就老實地承認吃虧,並且求於吃虧之後,有所抵償。戰呢,是會打敗仗的,就老實地承認打敗仗,敗了再打,打了再敗,敗個不已,打個不已。這哪裏還有一點勝利的影子。”
陳璧君潑潑辣辣插嘴說:
“我們哪裏是日本人的對手喲,他蔣介石想保持‘主權領土完整'''',奢談什麼‘如果放棄尺寸領土與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這頂帽子何等駭人。大家都噤若寒蟬,讓他一個人唱高調,他唱高調還不算,全國也隻好跟著一起唱,一齊去受苦,一起去犧牲。”
陳璧君一撇嘴,不屑地哼了一聲。她一方麵是惱怒蔣介石的霸道,表麵上汪蔣合作,其實當家的還是姓蔣的;另一方麵,她也惱怒汪精衛的軟弱,自己首先就沒有信心,哪有蔣介石那副一切俱當仁不讓的勇氣。
周佛海知道汪精衛還是信不過他,於是用極誠懇的語氣說:
“佛海今日登門,是和汪先生交心的,幾年來,佛海有一事耿耿於心,有一言如梗在喉。深悔當年浮躁,徒逞意氣。說過、做過許多對不起汪先生的話和事。謹望汪先生能君子不念舊惡,給佛海一個悔過補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