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海卻一點不知蔣介石的心思,他的神態還像往常一樣隨便,彙報完日常工作後,從口袋裏摸出一疊計劃,恭敬地放在蔣介石的桌上。
蔣介石仔細地閱畢,這份計劃顯係刻意之作,理由充分,條緒縝密,如不知內情,還真像回事。
一向以察人、識人自詡的蔣介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站在他麵前,多少年來一直視為心腹的周佛海居然在背後搗鬼?
望著蔣介石深不可測的眼睛,周佛海心中也膽怯,他強作鎮定地等著答複。
蔣介石忍住氣,抖著那份計劃問:
“有這個必要嗎?”
周佛海:“委員長明鑒,知己知彼,乃克敵之要素。古今中外,交戰各國,無不費大力氣打探對方虛實。以便自己針鋒相對,有的放矢。”
“我們的情報機關還少嗎?”蔣介石將了一軍。
周佛海早有準備,利索地回答:
“戴雨農的軍統雖然很能幹,但過於偏重軍事和基層。而該計劃,是專門著重於日本上層,使其能對日本當局的政策走向有一個估計預測,以便政府從總體決策上預為部署。”
蔣介石很欣賞周佛海的應對之才,他明知故問道:
“你看什麼人負責合適?”
“佛海以為外交部亞洲司高司長最能勝任,他的情況委員長都很清楚,佛海無需贅言了。”
“好罷。”蔣介石痛快地答應。望著周佛海欣喜的神態,不妨再送一點甜頭,讓他暫且得意。於是特別關照地加上一句:
“高司長的活動經費從軍事機密費中開支,你拿著它找布雷先生。”蔣介石俯下身匆匆寫了一張便條遞給周佛海。
果然是大手筆,每月竟有6000元之多,約美金2000元。這確實是很可觀的數目。“揮金如土,殺人如麻”。外人對蔣介石的評論誠不虛言也,周佛海心中也作如是想。
周佛海走後,屋子裏沉靜下來,蔣介石已吩咐過,不可讓人來打攪,他需要靜靜思索一番,以權衡剛才一事的利弊。
他惱恨周佛海在他鼻子底下行騙,但卻不想拆穿它。而是要讓這出騙局繼續下去,朝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
讓他們與日本人眉來眼去,暗中勾搭。他蔣介石也希望這場戰爭不要打久,打得傷筋動骨,讓共產黨的勢力得到壯大。但是日本人的條件又太苛刻,隻怕答應了,立即就要被國內浪潮推翻。如果暗中交涉真能獲得意外的成功,隻要將高宗武握在手裏,到時他蔣介石再出來坐享其成,可笑汪精衛、周佛海則隻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空勞一場。
當高宗武剛踏進外交部部長的辦公室,王寵惠就感到麵前站著的是一個活脫脫得誌小人。
一雙小眼睛泛著亮光,嘴角撇著得意,高宗武將一紙告假單瀟灑地飄在了部長大人的桌案上。
王寵惠打量著他,這小子近一段時間經常不在部裏,不知又鑽營到什麼門路。他臉色一冷,問他為何告假。
高宗武沒有忘記王寵惠對他奚落,也同樣報複說:
“這是委員長特許的。”
既然有禦旨,王寵惠當然不好再加阻攔,隻不過這口氣咽不下去,也惱怒蔣介石屢屢越級直接指揮自己的部下,他一個電話撥到了蔣介石的官邸。
在王寵惠的追問下,蔣介石十分狼狽,事情尚無眉目,已經滿城風雨,這個高宗武看來還是年輕,火候不到。於是他一口否認:
“絕無此事,你也不可給他批假。”
王寵惠終於吐了一口惡氣,打著官腔交待說:
“蔣先生剛才已在電話裏吩咐,讓你千萬不可去香港。”
夾著尾巴溜回了自己的住所,高宗武陣陣發愣不知自處,他沒有膽量違抗蔣介石的意旨。但他不解的是,昨天向蔣介石辭行的時候,蔣還是欣然同意的。
戴笠的突然來訪使事情有了轉機,也使高宗武感到了自己已卷進了一個政治大漩渦。
在文人出身的高宗武眼裏,戴笠隻是個雞鳴狗盜之徒,是個殺人越貨的魔頭。道不同,不相與謀,對這類人,他一向敬鬼神而遠之。
因此,當裹著一身黑色中山裝的戴笠出現在他的麵前時,他感到周圍三尺都冰冷陰森。
戴笠的話簡單而明了,他一番密話後,望著高宗武懷疑的臉色,補充說:
“這是委員長交待下來的,你可以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這無異古代的尚方寶劍。
因此,當周佛海找到他的時候,吃驚地發現高宗武失去了往日的意氣風發、目高於頂的神態,而變得很沮喪,似乎更瘦削,更蒼白了。
“完了。”高宗武無可奈何地做了個手勢,“蔣先生改變了主意,不讓去了。”
周佛海頓時跳了起來,急忙追問發生了什麼事?待聽到高宗武講完,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蔣介石對此事已有所察覺。
難不成一番努力就此白費?事情到此完結,他委實心有不甘。也是他投敵心切,居然一反往日做事的謹慎,煩躁地鬆開衣領,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問高宗武:
“你可有勇氣,抗命前往?”
高宗武表示畏縮。
周佛海拍起胸脯,鼓動說:
“隻要能辦好交涉,到時再設法補救,如出了什麼問題,幹係由我承擔。”
看到高宗武已動心,他又補充說:
“反正事已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你去香港後即赴上海,那裏現在是日本人占領區,可能更容易搭上關係”。
一向滑頭的周佛海也是利令智昏,為什麼沒有想到,兩國交戰時期,一方的政府要員私自去對方的占領區,這無異是叛國通敵的一種行為。這天大的幹係他周佛海能承擔得起嗎?精明如斯的高宗武又為何相信他這句空洞的諾言,冒險前行?特別是第二天,他向蔣介石報告:“高宗武在漢口得到情報,所以他上上海去了。”蔣介石隻是順口答了一句“是的嗎”而已,並未追問下去。要知道,周佛海以前向蔣介石提交的搜集情報的計劃,與此時報告高宗武的行蹤,在地點上有很大的區別,而蔣介石卻故作糊塗,豈不是咄咄怪事。
可笑周佛海還一直為自己的果斷而自賞,又怎知螳啷捕蟬,黃雀在後,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與蔣介石鬥法,還遠遠不夠級別。